---
戌时三刻,月隐云中。
林不觉伏在陈府后墙外的枯井旁,黑衣裹身,罗盘紧贴左腕,气息内敛如石。
疤脸刘的人已按图埋好七枚律音铜铃,丝线引至墙外。他轻轻一扯,确认无阻。
“地鼠”在井底低语:“丹房守卫,两刻钟换一次岗。子时前,祠堂无人。”
林不觉点头,将一包麻骨散塞入井口:“谢了。”
他翻身入井,沿地道潜行——此道原为陈府运私盐所挖,今被玄鳞教改作“药引”通道。
地道潮湿阴冷,壁上偶有青鳞粉残留。罗盘微震,自动将毒气引至边缘,中央律文泛起淡光,护他心神清明。
子时将至,他从丹房地窖暗门钻出。
室内空无一人,中央丹炉幽绿,炉旁铁笼中关着七名童男,皆昏睡不醒。
林不觉迅速割断笼锁,将醒神散塞入每人鼻下。
童男们陆续睁眼,惊恐欲叫。
他压低声音:“别出声,我是夜巡司。想活命,就跟我走。”
七童点头,眼中含泪。
他带他们躲入柴房,用麻布裹身,涂上桐油防水—
刚藏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名黑袍祭司走入丹房,检查丹炉。
“主炉已入坛,子时三刻,献祭开始。”一人道。
“祭司大人说,今夜必成。延寿百年,指日可待。”
林不觉屏息,贴墙而立。律武初觉让他听见对方心跳、呼吸、甚至衣料摩擦声。
待祭司离去,他迅速在墙角贴上血符——朱砂遇热变黑,可示警祭司靠近。
子时三刻,鼓声三响。
陈府正厅,灯火通明。
林不觉从屋顶潜行,俯视坛场。
中央高台,柳氏白衣如雪,双手缚于青铜柱,额心一点朱砂,左腕衔尾蛇刺青泛着幽光。她眼神空洞,似已无魂。
高台下,陈砚之率众跪拜。
左侧,玄鳞祭司立于阴影中,黑袍覆面,唯左颊衔尾蛇清晰可见。
祭司开口,声音竟如林不觉前世队长一般沉稳:
> “小林,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
林不觉浑身一震。
魂引复声,发动!
那声音直击心神,勾起他前世殉职前的最后一刻——爆炸、火光、队长推他出去的背影……
他几乎要冲出去质问。
但腕上罗盘骤然发烫!
律文微光一闪,他猛然清醒。
“假的…”他咬破舌尖,“全是假的!”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柳氏血瓶,又摸出七枚铜铃,以丝线系于屋梁四角、门楣、窗棂、丹炉支架。
风起,铜铃轻响。
> “凡私设坛场,以人牲祭鬼神者,斩……”
律声如钟,虽微,却如阳世之纲,直刺阴邪。
祭司猛然抬头,厉喝:“谁?!”
林不觉现身屋顶,高声道:“夜巡司9527号,林不觉!奉《大胤律》,缉拿邪祀主谋!”
陈砚之大怒:“放箭!”
弓弩齐发。
林不觉纵身跃下,黑衣避火符纹微亮,挡开两支火箭。
他冲向高台,匕首直取祭司咽喉。
祭司冷笑,吞下一枚青黑丹丸——延寿丹激发潜能!
动作快如鬼魅,反手一爪抓向林不觉心口。
林不觉侧身,麻骨散匕首划过对方手臂。
祭司动作微滞——
趁此间隙,林不觉将柳氏之血泼入丹炉!
血入炉,火转赤!
柳氏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嘶声喊:“快…毁炉!”
林不觉扑向丹炉,以罗盘压于炉顶。
罗盘律文大亮,与七铃共鸣!
> “主谋者,凌迟!”
律声震天,魂印崩裂!
柳氏额心朱砂炸开,衔尾蛇刺青寸寸剥落。
祭司惨叫,黑袍下七窍流血——魂引反噬!
他踉跄后退,死死盯着林不觉:“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律武监的余孽!”
林不觉不答,转身抱起柳氏,高喊:“柴房!走!”
七童男从柴房冲出,随他奔向后墙。
陈府守卫围堵,弓箭如雨。
林不觉将假死散塞入柳氏口中,低语:“装死,等我。”
又对童男:“闭眼,抱头,跟我冲!”
他引动最后一枚铜铃——悬于枯井上方。
铃声起,律气冲霄。
守卫动作微滞,似被震慑。
林不觉趁机带童男跃入枯井。
地道中,“地鼠”已备好马车。
“走!”疤脸刘在外接应。
马车疾驰,身后陈府火光冲天——丹炉爆炸,祭司葬身火海。
---
寅时,桑水河畔。
七童男交予慈航静斋女侠,柳氏被赵铁山秘密接走。
林不觉独自站在河边,浑身是血,却无大碍。
赵铁山走来,递上一碗热汤:“成了。”
“没全成。”林不觉摇头,“祭司临死说我是律武监余孽…他们知道罗盘的事。”
赵铁山神色凝重:“十五年前,律武监因查桑水河案,被玄鳞教与朝中权贵联手剿灭。仅一人逃脱——就是鬼市那老妪的儿子。”
林不觉握紧罗盘。
原来,他接过的不仅是器物,更是十五年的血债。
“接下来?”他问。
“陈砚之不会坐以待毙。”赵铁山目光如炬,“他今夜必入宫,要么自首,要么反咬。天亮之后,金銮殿上,就是另一场祭坛。”
林不觉点头。
他知道,真正的决战,不在陈府,而在金銮殿。
但他救了七条命,破了一座邪坛,斩了一道魂引。
这就够了。
他抬头,望向东方微白。
他不是英雄,不是侠客,更不是什么律武传人。
他只是夜巡司西角门一个编号9527的杂役,
唯一的本事,就是在送命前,把该备的都备上,该写的都写清。
因为他知道——
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到最后的,往往不是最勇的,
而是那个,连假死散都多备了一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