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玚身为开国勋贵之首,却只得了这些空头官职。
此事若传扬出去,开国勋贵一脉颜面何存?
不成!此事断不能忍!我这就去面见陛下,讨个说法!
镇国公府二等侯牛继宗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抬脚就要往外走。
侯孝康与柳芳亦是面沉如水。
岳钟琪和年羹尧初至京城,对勋贵内情不甚了解,故而面露疑惑。
叔父且慢!
贾玚一声轻喝:容我把话说完。
牛继宗这才强压怒火,悻悻落座。
贾玚环视众人,沉声道:元丛之战后,新贵崛起,自成一系。
然其爵位最高不过三等侯,余者皆是伯爵、子爵之流。
反观我开国勋贵,仅大同一战便添了一位一等侯、一位二等侯、一位三等侯,更有三位一等伯。
如今局势已然逆转,我开国勋贵一脉势大,渐有压倒朝堂之势。
我身为魁首,若再受重用,朝堂之上谁还能制衡开国勋贵?
此言一出,如惊雷炸响。
众人恍然醒悟——原来贾玚不受重用,竟是因他们风头太盛!
说穿了,是贾玚独自扛下了皇室对开国勋贵的打压。
贤侄,苦了你了。
牛继宗想通关节,面露愧色。其余几人亦觉赧然。
人家在前头挡风遮雨,他们却在后方招摇过市,实在不该。
无碍。
贾玚淡然一笑:既奉贾家为开国勋贵之首,这份责任我自当承担。
百余年来,贾家做这等事早已习以为常。
年羹尧、岳钟琪不明就里,牛继宗等人却心知肚明——当年贾家一门两国公的殊荣,实则是太祖明褒暗贬的手段。
若非如此,以宁、荣二公的功勋,便是封王也不为过。
元丛之战中,先荣国公贾代善、先宁国府主事一等伯贾敷,连同贾家二十余位勋爵男丁,尽数战殁于辽东。
太上皇忌惮贾家势大,仅赐予身后哀荣,加封女眷,赏赐金银珠玉。
如今,两府承袭者仅得将军爵位,宁国府贾珍更是三品将军,已无爵可削。
堂堂大乾顶级勋贵世家,竟沦落至此,何等凄凉!
“几位叔父、兄长来得正好。”
“玚方才刚得一消息。”
“圣谕:清乡侯府、宣平侯府、承平侯府、弓陵侯府、补宁侯府藐视皇家,怠慢国事,欺压百姓,罪不可赦,即削爵为民,举族发配辽东充军。”
紧接着,贾玚又抛出一则消息,令众人面色骤变。
开国四王八公十二侯中,清乡侯府、宣平侯府、承平侯府、弓陵侯府、补宁侯府与皇室陈家同出一脉,祖上皆为北周八柱国之一。
当年为助太祖陈乾,五家倾尽家财,族人死伤惨重,至今未复元气。
谁曾想,今上竟因北征时五家未遣嫡子出征,便削爵抄家,流放辽东。
“奇怪,为何不见史侯府?”
修国公府主事一等伯侯孝康疑惑道。
开国勋贵中,除这五家外,史侯府亦未派人参战。
初代史侯因开国功封一等侯,元丛之战再立功,又蒙恩封三等侯,遂成保龄侯、忠靖侯。
一门双侯,显赫至极,却连一名嫡子都不愿遣往战场。
此罪岂非比那五家更重?
为何保龄侯府、忠靖侯府未受惩处?
众人猛然醒悟,齐齐看向贾玚,神色阴沉。
“看来诸位叔父、兄长已明白了。”
“我府老太君乃太祖、太上皇亲封,今上亦礼遇有加。”
贾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今上真是打得好算盘。”
牛继宗面色铁青,冷声道。
侯孝康、柳芳、岳钟琪、年羹尧亦神情僵硬。
以姻亲为由,明明是亏待贾玚,如今却成了贾玚替史家顶罪。
这一手,当真天衣无缝。
“年兄。”
“半生心血,方挣得三等云中伯之爵。”
“今日来我府上,却断送了雍熙朝的仕途,可曾后悔?”
贾玚忽然问道。
贾玚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年羹尧,沉声问道。
厅内五人中,牛继宗、侯孝康、柳芳早已与贾家结盟,岳钟琪亦在那夜宣府城头与贾玚立下誓约,唯独年羹尧本不必前来,却依然现身于此。
刹那间,其余四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年羹尧身上。年羹尧胸中翻涌,神色几经变幻。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年某敬重贾家忠烈,更仰慕虎贲侯威名。
今日既踏进此门,便不曾想过回头。纵使断送前程,亦在所不辞!
好气魄。
贾玚唇角微扬。这位在原史中从翰林院笔帖式一路升至抚远大将军的帅才,如今也投入贾家麾下。若说岳钟琪是三代名将,那年羹尧便是雍正朝当之无愧的军中柱石。
年兄既愿共赴时艰,贾某必不负所托。贾玚指尖轻叩案几,今上刻薄寡恩,吝于封赏。这开国勋爵中的侯位空缺,合该由年兄这等俊杰填补。
谢侯爷提携!
年羹尧霍然起身长揖,衣袖微微发颤。雍熙帝素来猜忌汉臣,若无贾玚相助,他这三等伯的爵位怕是终生难进。而眼前这位十六岁便封狼居胥的少年统帅,其承诺竟比圣旨更令人信服。
此战鞑靼折损七万精锐,**部尽殁。扎萨克图汗带着残部窜逃北海,当无力再犯。
喀尔喀盘踞河套,瓦剌雄踞漠西,自有九边重镇应对。
倒是科尔沁诸部东迁漠南,与建州女真互为犄角。辽东、蓟州两镇恐有恶战。
岳、年两家根基在宣大,今上必会调二位另镇要隘。故而...贾玚转向牛继宗三人,小侄有事相求。
贾玚神色凝重地望向牛继宗、侯孝康和柳芳。
贤侄有话不妨直说。三人异口同声回应。
我打算举荐岳兄出任蓟镇总兵,年兄担任辽东镇总兵。贾玚转而看向岳钟琪和年羹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岳钟琪与年羹尧交换眼神,齐声道:虽不明虎贲侯用意,但我等愿为先锋,唯命是从!
既然投身开国勋贵阵营,他们便不再只为个人而活。今后行事需与众人商议,共进共退。即便日后生变,也有开国一脉共同担当。
贾玚与牛继宗三人相视而笑。
牛叔父,烦请您为二位兄长讲解九边形势。
镇国公府二等侯牛继宗正色道:开国勋贵号称四王八公十二侯,实则四王自成体系——东平郡王穆莳镇守辽东,西宁郡王钧浩驻守哈密卫,南安郡王狄睿坐镇滇南,唯有北静郡王水溶追随义忠亲王。
另有五家陇西侯府扎根西北,未涉足京城。真正的开国核心是宁荣二府、镇国公府、修国公府等十四家,保龄侯府与忠靖侯府则若即若离。
鼎盛时期,开国一脉势力遍布九边。自太上皇起,为制衡勋贵,严禁插手九边军务。
元丛勋贵源出南明余部,分为吴、张、郑等八家,其祖为吴三桂、张煌言等人。他们盘踞东南,以金陵为根基,而开国一脉则立足北方,以神京为根本。
岳钟琪和年羹尧听得瞠目结舌,未料两派竟有如此渊源。
年羹尧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关窍:这么说来......
既然皇室不许开国一脉染指九边,他们投效开国一脉岂非自取 ** 。
年兄过虑了。
自元丛之战后,开国一脉元气大伤,朝堂尽归元丛勋贵把持。
今上与太上皇皆不愿见此局面,此番大同战事交由开国一脉主持,正是此意。
二位加入我等,原在情理之中。
见年羹尧神色阴晴不定,贾玚心下了然,又添了一句。
呼......
听罢。
年羹尧方舒展眉头。
岳钟琪却始终神色自若,浑不在意。
九边乃大乾命脉,前明失九边而亡。
故历代圣君对九边尤为谨慎。
以二位资历爵位,断无可能出任九边副总兵。
山西、榆林毗邻大同宣府,宁夏、固原直面鞑靼余部。
圣驾岂会放心将此等重镇托付?
唯余甘肃、蓟州、辽东三镇可选。
甘肃直面瓦剌,然其部族分散,忙于拓疆,无暇南顾。
且甘肃路远,难及神京。
故为二位选定蓟镇与辽东。
贾玚抬手示意。
怜月即刻命人撤去茶具,铺开边关舆图。
图中京畿辽东诸部,皆以彩线标界,一目了然。
请看此处。
岳钟琪与年羹尧同时起身观图。
牛继宗三人却悠然品茗,他们对这两镇早已了然于胸。
蓟镇绵延千二百里。
辖密云、营州、兴州诸卫。
合计兵员十万。
然蓟镇拱卫京师,素无战事。
兵卒懈怠,堪称九边最安闲之所。
岳兄可愿执掌蓟州镇?
贾玚指尖轻点舆图一处。
蓟州镇交予我便是。
岳钟琪对这个提议欣然接受。
首先,他承袭父亲的三等临洮侯爵位,若无变故,短期内难以晋升。
其次,岳家即将迁离宣府,自然要选一处最合适的边镇。
蓟州镇距神京极近,快马一日可达,日后他往返京城极为便利,岳家子弟在京求学发展也更加方便。
何乐而不为?
“嗯。”
见岳钟琪应允,贾玚继续指向地图:
“辽东镇乃九边之首,驻军十五万。”
“前明时,辽东镇东起凤凰城,西至山海关,绵延一千九百五十里。”
“但女真崛起后,辽东疆域渐缩,直至大乾立国,才夺回关外立足之地。”
“如今辽东镇仅辖辽河以西的广宁、义州、锦州、宁远等地。”
“自开国以来,女真与大乾在辽河两岸激战上万次,惨烈异常。”
“辽东镇西临科尔沁、兀良哈、察哈尔三部,东接女真,腹背受敌。”
“此地凶险,却也蕴藏机遇。”
---
**宁国府,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