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侧门被踹开的瞬间,赵虎整个人撞向担架车,用肩膀顶住推车边缘,猛力推向急诊通道。皮卡擦着车身冲过,金属摩擦声刺破空气,最终撞上路灯杆,引擎盖扭曲变形。他没回头,只低喝一句:“送进去!”医护人员反应过来,慌忙将陈磊推进玻璃门内。
杨辰赶到时,现场只剩翻倒的警示锥和散落的碎石。赵虎站在那辆报废的皮卡前,夹克沾满灰尘,右手指虎还套在指节上,虎口渗出血丝。他抬头看见杨辰,眼神未动,只说:“人进去了,ct正在做。”
杨辰点头,目光扫过赵虎的手。那双手本该稳定如铁,此刻却微微发颤。他没问,只拍了下对方肩膀:“你做得对。”然后转身走向挂号大厅。
医院走廊灯光惨白,脚步声在瓷砖上回荡。杨辰登记完信息,医生拿着病历本走出来:“脑震荡确诊,右手尺骨骨折,需要立即手术固定。”杨辰点头,签字确认住院。他刚要开口询问费用,余光却瞥见赵虎站在缴费窗口外,身体僵直,像一尊即将崩裂的雕像。
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缴费单,直接走向赵虎。“患者赵小雨,术前准备已完成,手术安排在今晚十点。这是二十万押金单,请尽快缴费。”
赵虎接过单子,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他嘴唇紧闭,喉结上下滑动,一句话也没说。
杨辰走过去,声音压低:“谁要缴费?”
赵虎没看他,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女儿……今天必须做手术。”
杨辰沉默两秒,从钱包抽出一张黑卡,塞进赵虎手里:“密码是你女儿生日。”
赵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憋了太久的堤坝,随时会溃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跪了下去。
“老板……”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您让我杀谁,我绝不问为什么;您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杨辰一把拽住他手臂,力道大得几乎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我说过,我不需要命。”
赵虎挣扎着还想跪,杨辰另一只手掐住他肩膀,硬生生把他按住:“我要的是你能替我挡刀、替我看场、替我守住这片地!不是在这儿给我磕头!”
赵虎喘着粗气,额头青筋跳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想挣脱,可杨辰的手像铁钳一样锁着他。
“你女儿会活下来。”杨辰盯着他,一字一句,“她会叫你爸,叫我……叫一声叔叔就行。”
赵虎身体猛地一颤,牙关咬得死紧,眼眶里的血丝蔓延至整个眼球。他低下头,脖颈绷成一道钢索,肩膀剧烈起伏,却始终没让那滴泪落下。
杨辰松开手,退后半步:“去缴费吧。别让她等。”
赵虎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脊背挺得笔直。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握着的不是银行卡,而是女儿的心跳。
他一步步走向缴费窗口,脚步沉重却坚定。刷卡时,机器发出“滴”的一声,屏幕显示“交易成功”。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才缓缓把卡收回内袋,转身走向电梯间。
杨辰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前。数字从七往下跳,一层层亮起。赵虎忽然开口:“她出生那天,我没在产房。”
杨辰没应声。
“我在执行任务。”赵虎声音低沉,“等我回来,她已经在保温箱里躺了十二天。医生说,能活到三岁都是奇迹。”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
“这些年,我接了多少活,打了多少架,都不记得了。”赵虎盯着楼层按钮,“但我记得每一次缴费单上的数字。三万七、八万五、十二万……每次我都算,还差多少,才能让她活下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现在,差二十万的时候,您给了。”
杨辰看着他:“我不是救她,我是用你。”
赵虎嘴角扯了一下,竟笑了:“我知道。所以从今往后,您花的每一分钱,我都会用命去换回报。”
电梯抵达三楼,门缓缓开启。心血管外科的走廊安静得出奇,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从病房传出。赵虎走向女儿的病房,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几根导管,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他抬手摸了摸战术夹克内侧口袋,那里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女儿第一次笑的照片。
杨辰站在他身后,没有再说话。他左手无意识地转动腕表表冠,一圈,又一圈。
远处传来推车滚动的声音,护士推着麻醉准备架经过。一名主治医师快步走来,向赵虎点头:“家属签字了吗?手术组已经就位。”
赵虎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名字。最后一划收尾时,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墨痕。
医生接过文件,转身走向手术室。赵虎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身体纹丝不动。
杨辰走到他身旁,低声说:“等她出来,你想让她叫你什么?”
赵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爸。”
“不够。”杨辰说。
赵虎一怔。
“你要让她叫你英雄。”杨辰看着他,“因为你已经是了。”
赵虎喉结滚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像是要把什么情绪强行擦掉。
监护仪的声响依旧平稳,灯光在走廊尽头投下长长的影子。赵虎站得笔直,像一堵墙,守在那扇门前。
杨辰没有走。他靠在墙边,目光落在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上。
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