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灯火与掌声尚在脑海盘旋,航班已降落在天海国际机场。
时差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被接踵而至的现实事物迅速冲散。
踏进校园,祁阳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因全球亚军头衔而悄然改变的氛围。走在去往经管学院楼的林荫道上,不时有陌生的同学投来注目礼,夹杂着低声的议论。
两位低一届的学弟壮着胆子上前请求合影,被他婉拒。
教室门口,校宣传部的老师带着记者早已等候多时。
“祁阳同学,恭喜载誉归来!能否简单分享一下这次比赛的感受?学校官网想做个专题报道。”
“比赛是团队努力的结果,经验值得总结,但目前课程和项目压力较大,确实抽不出时间接受详细采访,抱歉。”
祁阳语气平和,脚步未停,直接绕开记者走进了教学楼。他清楚,这类光环效应短暂且虚浮,过度沉溺其中只会分散精力。
周老师的办公室是回国后第一个必须正式拜访的地方。老人见到他,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起身从柜子里取出珍藏的茶叶,亲手泡了一杯递给他。
“这次出去,打得漂亮。不仅是为学校争光,也展示了我们中国学生在国际商科舞台上的实力和视野。”
周老师抿了口茶,语气转为惯常的务实。
“校领导很重视,后续可能会安排几场面向低年级的经验分享会,你要有所准备。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虚名都是暂时的,媒体的热度几天就过去了。你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你公司那边,b轮融资和新产线,才是根本。”
祁阳点头,简要汇报了“蓝湖资本”tS谈判已近尾声,以及邻省产线在温控模块上遇到的瓶颈。
周老师听得仔细,末了,手指敲着桌面提醒:“资本是把双刃剑,‘蓝湖’的李静我有所耳闻,作风强硬但专业。与她合作,条款要清晰,底线要守住。技术的根,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离开行政楼,祁阳直接驱车前往“创芯谷”。
“启明深瞳”的新办公室占据了孵化器半层楼,面积扩大了一倍多。开放式办公区坐了近二十名员工,大部分是新面孔,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交织,显得生机勃勃。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新装修的味道,但已被更浓的咖啡香气覆盖。
张伟正带着几名新入职的算法工程师,围在测试台前调试一套为物流仓储项目定制的多相机协同检测系统。看到祁阳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线缆迎了上来。
“祁总,回来了?新加坡之行顺利?”
“还行,拿了第二。”祁阳语气平淡,目光扫过忙碌的团队和崭新的设备,“你们这边进度如何?”
“物流分拣系统的硬件部署完成了百分之七十,核心算法模块在模拟环境下运行稳定,误报率控制在千分之二以下。现在正在做真实包裹流的压力测试和上位机界面优化。”
张伟汇报流利,语气沉稳了不少。
“另外,‘精益汽配’王总那边的第二条产线改造方案,他们技术团队已经确认,合同签了,下周二我们的工程队就进场。”
祁阳仔细查看了实时测试数据流和项目甘特图。
“识别速度还要提升,尤其是高峰期包裹叠加时的处理能力。误报率指标不能松懈,千分之二是红线。”
他指向屏幕上的几个数据节点。
“另外,标准化工具包的开发进度要提前,我们不能总是陷在高度定制化的项目里,必须尽快抽象出核心能力,形成可快速复制、部署的产品。”
“明白。工具包的基础框架已经搭好了,正在封装接口和编写文档。”
张伟点头,随即略显迟疑。
“不过……要把我们这套复杂算法做成易用的产品,对架构设计和用户体验要求很高,目前团队里缺乏这方面的专才。”
“发招聘需求,猎头那边也同步启动。我们需要补充有工业软件产品化经验的人才。”
祁阳当即拍板。
“资金不是问题,关键是速度和质量。”
处理完“启明深瞳”的事务,祁阳未作停留,立刻驱车赶往邻省产业园。
几个小时车程,窗外景色从城市森林变为郊野,再变为大片正在开发的土地。几个月没来,原本的荒地已被成片的钢结构厂房和办公楼取代。
“灏阳新材料”的蓝色标识在初夏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陈明远戴着橙色安全帽,脸上沾着灰尘和汗渍,正站在主体厂房外,对着对讲机大声指挥着大型吊车进行最后一批反应釜内构件的安装。
见到祁阳从车上下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用力握了握手。
“祁总!您可算到现场了!看看,这规模,这气势!”
陈明远声音洪亮,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不过,压力也一点没小。那要命的进口温控模块还是卡着,韩教授他们搞的备用方案虽然能顶一阵,但能耗高了接近百分之十五,长期下来成本受不了,对炉体寿命也可能有影响。”
他指了指厂房里面。
“韩教授和王工他们现在都在里面,围着控制台做第N次工艺微调呢。”
厂房内部空间高大空旷,巨大的烧结炉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中央,各种颜色的管道、线槽如同血管和神经般密布交织。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机油和焊接后的特殊气味。
韩教授和王工等人正聚精会神地围在中央控制台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曲线不断跳动变化。见到祁阳过来,韩教授只是从屏幕上抬了下眼,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又立刻回到了那些关乎工艺命脉的参数上。
“当前均匀性勉强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五点三上下,波动幅度比我们预期的要大。”
王工语速很快,带着技术人员的专注。
“主要是炉体边缘区域的热电偶反馈存在微小滞后,现有的补偿算法模型还不够精细,需要引入更复杂的环境变量和预测机制。”
“国内第二供应商的样品,测试结果出来了么?”祁阳转向陈明远问道。
“刚拿到初步评估报告,”陈明远从随身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基本性能参数比德国货差一截,尤其是长期运行下的稳定性和抗干扰能力数据不够看,直接替换风险很大,可能会拉低我们整体产品的良品率。”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祁阳沉默地看着那台耗费巨资、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核心设备,深知这是规模化量产前必须攻克的最大障碍。
他召集了现场所有技术和管理核心,在临时搭建的板房会议室里开了个简短的现场决策会。
“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两条腿走路,而且都要快。”
祁阳环视众人,定下基调。
“第一,韩教授团队继续主导工艺优化和补偿算法升级,目标是短期内将温场稳定性波动严格控制在百分之一以内,确保首条产线能按计划时间节点产出第一批合格产品。现阶段,可以暂时容忍一定的成本和能耗上升,保证进度和质量。”
韩教授凝重地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第二,”祁阳看向陈明远,“陈总牵头,立刻成立一个专门的供应链攻坚小组。扩大第二供应商的搜寻范围,不要只盯着国内,把东欧、日韩的相关企业都筛一遍,看看有没有性能接近、性价比更高的替代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同时,与原供应商的亚太区总部乃至德国总部保持高压沟通,明确告知他们此次延误对我们项目造成的实际损失和他们需要承担的潜在合同责任,施加最大压力。”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疲惫而坚定的面孔。
“我们没有退路,必须在未来三个月内,彻底解决温控模块的供应风险和性能瓶颈。这是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