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指挥中心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和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
林若佩戴的,那只造型小巧的单兵加密通讯器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不紧不慢,甚至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悠闲语调,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个声音,与指挥中心里这片末日般的绝望气氛,格格不-入。
“我说……林长官。”
“你们这动静搞得挺大啊,跟过年放炮仗似的。”
“那条鱼,好像被你们吓着了。”
“它现在正往东南方向跑,速度很快,大概有三十五节。你们再不追,可就真让它钻回老鼠洞了。”
苏海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通过高保真扬声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高层领导的耳朵里:“哎,别慌嘛。这么大阵仗,怎么跟没头苍蝇似的。”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几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脸上。
慌?
没头苍蝇?
那名刚刚还在咆哮,因为极度的屈辱而浑身发抖的老将军,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爆发出一种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骇人光芒!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参谋,一个箭步冲到林若身边,不由分说地从一名技术人员头上抢过一副备用耳机戴上,对着连接着通话线路的麦克风,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海神!你还在!你还能看到它?”
老将军的嗓子已经彻底沙哑,那不是询问,而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确认!
“龙王一号”的驾驶室里,苏海翘着二郎腿,从旁边的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可乐,“啪”的一声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一丝燥热。
他打了个嗝,才慢悠悠地对着面前的特供手机,轻描淡写地回答:“当然。它刚才那套金蝉脱壳表演得挺花哨,又是气泡又是诱饵的,但在我这儿,跟开着灯在澡堂子里裸奔没什么区别。”
澡堂子……裸奔……
这两个词,通过扬声器,重重地砸在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位负责技术分析的少将,扶着眼镜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微张开。
澡堂子?
我们耗费了国家最顶尖的军事资源,动用了天基卫星、水下声呐阵列、高精尖反潜机,都无法看穿的深海迷雾,在你眼里……就是个澡堂子?
那我们算什么?
在澡堂子外面急得团团转,却连门都找不到的傻子吗?
荒谬!
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整个军事科学体系的荒谬感,笼罩了所有人!
苏海完全没理会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他就像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战场总指挥,在自己这条号称“渔船”的“龙王一号”驾驶室里,一边喝着冰镇可乐,一边用最轻松的语气,进行着最精准的“实时战况直播”!
“它往东南方向跑了,航向135,正在加速下潜,深度已经快三百米了。呵呵,想利用下面那片深海的温跃层躲猫猫呢,挺聪明的嘛。”
温跃层!
当这个专业术语从苏海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技术少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那可是潜艇作战的天然屏障!声波在经过不同密度的水层时会发生折射和反射,形成巨大的监听盲区!
他一个“渔民”,怎么会知道这个?!
苏海的直播还在继续。
“哎哟,速度提到三十五节了……啧,这铁罐头跑得还挺快。它前面三海里外有一片海底山脉,地形很复杂,它想从那片山脉的峡谷里绕过去,彻底甩掉你们。”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不断轰炸着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认知!
他们面前的电子海图上,是一片空无一物,代表着“目标丢失”的深蓝色。
而他们的耳朵里,却有一个男人,正在用一种近乎戏谑的口吻,精准地播报着那个“幽灵”的一举一动!
他不仅能看到,他甚至能预判!
老将军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捏着送话器,手背上青筋暴起。
耻辱、愤怒、憋屈……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到底合不合理,这到底是科学还是玄学!
他只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听他的!”老将军对着麦克风咆哮,这个命令是对着整个指挥中心,也是对着海空所有作战单位下达的!
下一秒,苏海那悠哉游哉的“指挥”声,就成了整个东海战区反潜行动的唯一指令。
“你们的驱逐舰编队,现在立刻左满舵,航向160,别管什么阵型了,把发动机给我开到冒烟!全速前进!在那片山脉另一头的出口给我堵住它!”
“天上的那两只苍蝇……哦不,反潜机,别在原地打转了,浪费燃料。立刻飞到我给你们的新坐标去,对,就是东经xxx,北纬xxx,在那片空域上空盘旋,它马上就要一头撞进你们的攻击范围了。”
“对了,友情提示一下。”
苏海喝完最后一口可乐,随手把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然后用一种很关切的口吻问道。
“你们的鱼雷够不够用啊?备弹充足吗?别到时候好不容易逮着了,结果没家伙事儿,那可就搞笑了。”
“……”
整个战区联合指挥中心,所有身经百战的高级将领和精英参谋,全都石化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片空无一物的深蓝色海域,再听着耳机里,苏海那如同在茶馆里听说书一样,精准、轻松,甚至带着浓浓调侃味道的实时播报。
他们感觉自己这几十年来建立的,引以为傲的军事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起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被反复碾压,踩得粉碎!
一名年轻参谋的脑子里,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我们……我们这是在打仗,还是在玩即时战略游戏?他是不是开了全图挂?”
旁边,那位技术少将喃喃自语,镜片下的双眼里,是三观尽毁的茫然。
“德国声呐?这他妈是连接了上帝的卫星电话吧!”
另一名负责后勤联络的上校,表情古怪到了极点,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性质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我感觉我们的作用,就是一支……听从神谕的快递队,唯一的任务,就是负责把鱼雷和深水炸弹,准时送到神指定的地点。”
林若站在人群的中央,她低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不平静。
她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自己之前写给上级的那份,关于“海神”的绝密分析报告。
现在看来,那份报告是多么的保守,多么的……缺乏想象力!
“我开始相信林处长的报告了……不,报告写得太收敛了!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根本就不是人!”一名将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了梦呓般的感叹。
而那位从始至终都站在风暴中心的老将军,在下达了一连串“遵照‘海神’指示”的命令后,他脱力般地靠在了指挥台上。
他看着屏幕,又看了看手里的送话器,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绝伦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等我们抓住了那艘潜艇,这次的行动报告,到底该怎么写?”
“《论玄学在现代反潜作战中的决定性应用》?”
就在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这种诡异的狂热和自我怀疑中时,老将军猛地站直了身体。
他拿起送话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决绝、信赖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口吻,对着前方下达了命令。
“传我指令!”
“从现在开始,本次‘猎狼’行动,所有海、空、天、电作战单位,全部放弃自主判断!”
“唯一指令来源——代号‘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