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红旗渔村，闻着空气里熟悉的咸腥味，苏海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在“镇海号”上，哪怕他演技再好，那种无形的压力也始终悬在头顶。
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夜深人静，苏海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手里正把玩着那部通体漆黑的手机。
手机入手沉甸甸的，外壳是某种坚硬的合金，充满了工业质感，背后还有一个展翅雄鹰的徽章，低调却又透着一股不凡。
这玩意儿，就是他踏入另一个世界的门票。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张崭新的造船合同，尾款还差一大截，那是他改变命运的希望。
然后，苏海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那片覆盖了方圆五十海里，无比清晰、立体的深海地图，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这部手机上，【深海视觉】的进阶能力——信息解析，悄然发动。
【目标：军用级加密通讯器（改装版）】
【内置模块：高精度GpS定位芯片、环境音实时拾取模块、数据后门程序……】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在他脑中浮现，清晰得就像是手机自带的说明书。
苏海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好家伙！
这哪是什么联络工具，这分明就是一个装在他身上的移动监控器！
GpS定位，能实时追踪他的位置。
环境音拾取，意味着他周围的风吹草动，甚至他跟爸妈的吹牛打屁，都会被一字不漏地传回去。
数据后门程序，更是重量级，恐怕他手机里打了几个字，删了什么东西，对方都一清二楚。
“想试探我？把我当成诱饵，去钓你们嘴里的大鱼？”
苏含在心里嘀咕着。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现自己被这样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恐怕早就吓得把手机丢进海里了。
可苏海非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从心底直往上冒！
老子正愁升级了能力，没地方刷功绩呢！
你们这不是考验！
你们这是上赶着给我送钱、送经验、送升级大礼包的活雷锋啊！
林若，我的好同志，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那部黑色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苏海接起电话，立刻切换回了那种憨厚中带着点畏缩的声线。
“喂？哪……哪位？”
“是我，林若。”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冷，没有半点情绪。
“半小时后，城东三号码头，我等你。”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干脆利落，不给苏海任何提问的机会。
苏海披上衣服，跟还在熟睡的父母打了声招呼，便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旧二八大杠，晃晃悠悠地朝着城东码头骑去。
三号码头是早就废弃的老码头，平日里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苏海到的时候，林若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今天换下了一身战术风衣，穿了一套修身的黑色运动服，更显得身材高挑，一头利落的短发在海风中微微飘动，整个人就像一柄插在码头上的标枪，锐气逼人。
她看到苏海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晃悠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海停好车，搓着手，一脸讨好地凑了过去。
“林……林长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啊？这大清早的……”
林若没有废话，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卷海图，在码头的一个水泥墩上铺开。
她用修长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了一片相当广阔的区域，那片海域离东海市足有一百多海里远。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苏海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出破绽。
“这片海域，是已知的走私活动频发区。”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自由捕鱼’。”
她特意加重了“自由”两个字，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苏海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那副表情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表演。
他连连摆手，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为难和恐惧。
“林……林长官！使不得啊！”
他指着那片海域，声音都变了调。
“这地方……这地方也太危险了吧！新闻里都说过的，那里的走私贩子比海盗还凶！万一碰上他们，我这小破船还不够人家拿来塞牙缝的！”
“我就是个打鱼的，我只想安安稳稳挣点钱，给俺爹俺妈看病，我……”
看着苏海这副怂得快要尿裤子的样子，林若似乎早就料到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无法察明的讥讽。
“放心，我们会全程‘保护’你的安全。”
她拍了拍苏海的肩膀，力道不轻。
“你只需要记住，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民，开着你的船，去做你平时该做的事情就行。”
“发现了任何异常，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船，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用那部手机，随时向我报告。”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只管去当诱饵，我们会在后面看着，有鱼上钩了，我们会收网。
至于你这个诱饵会不会被鱼一口吞了……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苏海看着林若那张“你继续演，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的脸，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太好了！
连目标区域都给划出来了！
这服务，简直周到得没话说！
他表面上却是一副天人交战，内心激烈挣扎，最终屈服于“淫威”之下的悲壮模样。
他苦着一张脸，像是吃了黄连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好吧。”
他攥紧了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我豁出去了！”
说完，他还努力挺了挺胸膛，结果因为太过瘦弱，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林若没再理会他的表演，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干练的背影。
“你的船，我已经让人加满了油。去吧，祝你好运，‘锦鲤’。”
开着自己那艘熟悉的“苏渔074”号破船，苏海慢悠悠地驶离了港口，朝着林若划定的那片“考场”前进。
他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头顶上，几万米的高空，或许正有一架长航时无人机在盘旋。
自己船只的下方，深邃的海水里，说不定就有几艘海豚外形的微型潜航器在悄悄跟随。
而林若和她手下那帮军情七处的精英，正通过那部手机，像看一场真人秀直播一样，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他一点都不慌。
他甚至还有闲心，从船舱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收音机，调到一个播放老歌的频道，直接把音量开到最大。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豪迈奔放的《潇洒走一回》，伴随着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的噪音，在广阔的海面上回荡，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魔幻感。
苏海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舵盘上，另一只手还跟着节奏打着拍子，嘴里哼着小曲，完全就是一副出海摸鱼，享受人生的咸鱼模样。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一处伪装成海洋气象监测站的秘密基地内。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实时显示着“苏渔074”号的各种数据和画面。
画面正中央，就是苏海翘着二郎腿，听着老歌，一脸惬意的样子。
整个指挥室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群身穿黑色制服，表情严肃的情报分析员，全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但仔细看，他们每个人的肩膀都在轻微地抖动着。
站在指挥台最前方的林若，脸色已经黑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水杯，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咔嚓……”
一声轻响，水杯的把手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手下的副手小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汇报道：“林处……目标已进入指定海域，目前……目前一切正常。”
正常？
这叫正常？
林若真想把手里的杯子直接砸到屏幕上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
她就不信，一个顶尖特工，或者神秘组织的成员，能一直这么伪装下去！
考验，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苏海哼着歌，准备换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一点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那片由【声呐模拟】构建的立体海洋世界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极不协调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那声音来自他左舷前方约三海里外的一艘万吨级货轮。
不是货轮引擎的声音。
也不是螺旋桨搅动水流的声音。
那是一种……有节奏的，轻微的，物体落入水中的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
一下，两下，三下……
苏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