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灵如期来到侯府拜访。
她来的时候，裴执聿自然在皇城司当值，并不在府中。但她小小耍了个心眼，只要自己待得略久一些，就能等到裴执聿回府。
姜岁望着打扮娇妍的赵玉灵，清润的眼眸轻轻眨了眨，转瞬又弯起弧度：
“给殿下请安。”
如此温和态度，甚至隐隐透出点雀跃，仿佛那日的小摩擦根本不存在，
这毫无芥蒂的模样实在反常，赵玉灵嘴上应承着，心中却默默更加警惕。
姜岁似乎对赵玉灵暗藏的排斥毫无所觉，依旧柔柔笑着，侧身让开道：
“殿下里面请吧。”
她确实挺高兴的。
现在的赵玉灵对她来说，就是能亲近夫君的最好用的工具。
是以就算赵玉灵这忽然转变的态度很奇怪，她也将此无视。
只是望向赵玉灵的眼神又灼热了几分，将后者看得更是不自在。
赵玉灵轻轻拧眉，下意识垂眸避过姜岁的视线，片刻后又反应过来——
不对，我怕什么？
她又重新抬眸回望，却见姜岁依旧那样直直盯着自己，虽然神情带笑无害，可日光下，那双圆润的猫儿眼却被乌黑吞没，衬得其柔软笑容都多了几分森然。
赵玉灵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后脊无端发凉，连忙匆匆往里走去。
……这姜岁是不是有病，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想报复她不成？
望着赵玉灵略显慌乱的背影，姜岁眼眸又弯了弯，步子轻快跟上。
在主位落座后，赵玉灵才觉安定几分，心中又有了底气。她舒了口气，缓声道：
“夫人，先前是本宫疏忽，让夫人与世子多有误会，今日特来与夫人赔罪。”
她说着拊掌两下，早就等候在外的宫人们带着装满各式奇珍的箱箧鱼贯而入。
“这是给侯府的赔礼，请夫人笑纳。”
姜岁抬睫，黑琉璃似的眼眸中映着满屋琳琅，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有种天真的懵然。
赵玉灵看了看身旁侍女，后者心领神会，朗声一一介绍起来。
姜岁认真听着，心底不由思索：七公主出手……这么阔绰吗？
先前听父亲还有夫君都提到过，如今国库并不充盈，夫君的皇城司稍好些，但也有些束手束脚。
这些东西，好像值不少金银，若是能用得上……
瞧着姜岁眼神渐亮，赵玉灵总算觉得自己又找回了一点面子。
要论稀奇少见，哪里能比得上宫中？就算是太傅的女儿，也未必能见到这么多。
这些可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她还打听过裴执聿喜好，寻了不少孤本真迹。
也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不好得罪的。
她下颌微抬，不由得意道：
“夫人觉得，本宫此番诚心，够吗？”
姜岁站起与她福身，眼眸低垂着，似乎有些惶恐：“殿下此礼太过贵重，臣妇受之有愧。”
赵玉灵瞧着她低垂着脸的恭敬模样，心中更得意，当即道：
“没什么受不得的，本宫既要与侯府赔罪，自然真心实意，夫人便收下吧。”
姜岁唇角勾了勾，又很快放平，软声道：“是。”
唔……公主非要给的话，那她只好收下啦。
“沉璧，将殿下的东西仔细带去归置。”
侍女领命退下后，姜岁抬眸，望向赵玉灵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真挚的灼热：
“殿下，臣妇带您去府中花园转转吧？”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赵玉灵眉心微蹙，总觉得姜岁不像在看人，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用的东西。
但很快，她就略去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怪异感。
赵玉灵原先还想着该寻什么由头能多留一会儿，眼下姜岁主动提议，她自求之不得。
“好，有劳夫人了。”
“无妨。”
姜岁笑盈盈回望，此时她眼中，赵玉灵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金山。
也不知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从公主这儿抠银子出来？
赵玉灵却全不知她心思，见她笑意殷切，只当她是被唬住了，心中又痛快不少。
二女各怀心思，一时都觉得如己所愿，并肩行于园中时，看对方都顺眼了些。
如此，自然相谈甚欢。
裴执聿下值回府，听着沉璧禀报寻过来时，便见姜岁与赵玉灵坐于亭中，斜阳夕照，一层柔柔的光晕笼罩，两人笑靥含春，一团和气，丝毫看不出来之前还有过小摩擦。
裴执聿没急着上前，抬手示意沉璧退下。
他立在树影遮蔽的阴影处，目光沉静，望向亭中正弯眸笑盈盈的小妻子。
薄暮夕光让她的面庞看起来更柔软了，微微上挑的猫眼眯着愉悦的弧度，唇边梨涡漾起，衬得红唇又多些许莹润。
裴执聿手掌微微蜷紧，喉间滚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笑？
岁岁不是讨厌她的吗，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笑？
是骗他吗？
他用力捏着手掌，指节咯咯作响，下颌绷紧成凌厉的直线。
不，岁岁那么单纯，怎么可能会骗他。
是被她骗了吗，岁岁……
一定是…岁岁一定是被骗了……
裴执聿长眉压下，被阴翳覆盖的深邃眼眸陷入浓黑阴沉，隐隐涌动着，似有风暴。
他气息凌乱了两息，旋即平稳住，阴冷的脸色也慢慢回暖，唇边重新出现了惯常的温润笑意。
像是重新戴上了面具。
他垂眸拂去飘落在衣上的落叶，这才自阴影处现身，往亭中走去：
“臣给殿下请安。”
赵玉灵的余光早就看见了那道挺拔身影，但直到他出声，她才装作刚发现似的，侧眸惊讶道：
“世子不必多礼。”
姜岁眨了眨眼，目光侧过，看着赵玉灵骤然亮起的神情若有所思。
唔……果然，公主对夫君有心思！
都亲眼见着验证过了，应该错不了。
这样的话……那她小小利用一下这个觊觎他人东西的公主，也不算违背父亲的教导吧？
姜岁眸光微晃，转向裴执聿，脸上笑容又粲粲几分：“夫君！”
裴执聿在看向她时，礼貌疏离的笑意多了一点真实的温度。
他走上前，拱手道：
“夫人若有冒犯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世子多虑了，本宫与夫人很投缘，夫人说是吗？”
姜岁清脆应声：“是，夫君别担心，先前是误会罢了。”
裴执聿握起的手稍紧了紧，语气仍平稳如常：
“那就好。”
怎么是误会呢……岁岁，不是误会。
不要不在乎他。
听着姜岁亲口解释过，赵玉灵心头松下，今日目的也已达成。她深知不可操之过急，便道：
“那本宫就不叨扰了，夫人，改日再见。”
姜岁颔首：“那臣妇送送殿下。”
赵玉灵并未拒绝，两道身影便在仆从们的簇拥下往外走去。
裴执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让开半步，他心中疯狂叫嚣着把姜岁拉回来，藏在怀里，别让她走……
但最终，他只是用暗下的眼眸紧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没有行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