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将人都送走,又安排好之后的事,裴执聿这才返回栖梧院。
他迈入屋中,见拾月守在帘外,不由放轻脚步,询问:“夫人睡了?”
拾月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撩起帘子。
进了寝屋,裴执聿将步子放得更轻缓,踩在厚实的地褥上,全然静谧无声。
他嗅了嗅空气中浮动的香气,肩头放松几许,往床榻靠近。
帘幔半挂半垂着,姜岁蜷在榻上,半抱半盖着锦褥睡得酣沉,睡梦中胡乱蹭起轻薄雪衣,露出一点白皙的腰线。
裴执聿立在榻边瞧了一会儿,忽俯身去,伸手捏住那片上翻的衣摆,将其往下扯好。指尖则轻轻地,在那一截腰线上滑了一下。
睡梦中的姜岁似乎是被痒着,扭身往被褥下藏去。
他低笑一声,还未抽手,便被捉住。
方才还沉睡中的少女,此时蓦地睁开眼来看他,乌目中带着清亮和未散的睡意,清醒又懵懂,偏手还挺用力地抓着他,像是出于一种本能。
裴执聿尚未站直,索性顺着她的力道再俯下,一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笼在自己的阴影中:
“吵醒了?”
姜岁带着睡意轻轻哼唧,揉眼道:
“没…没有夫君睡不好。”
裴执聿眼神微深,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说:
“那我马上陪你,先接着睡吧。”
姜岁唔一声,就势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位子。
裴执聿这才松手,起身往屏风后绕去更衣。经过妆台时,他余光瞥见上头摊着本什么,像是方才还被人翻阅过。
他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屏风后走去。
片刻后,他换了寝衣出来,已听床榻方向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裴执聿脚步微顿,随后转了方向,往妆台走去,拿起了那本摊开的册子。
上头是他熟悉的隽美字迹。
姜岁的字与她的人很像,乍一看是秀气无害,但细细瞧着,便会察觉其中扎人的锋芒。
裴执聿静静瞧着,看她如何用这种字,详细地记录着自己的习惯偏好,每次用膳吃了什么,每回处理庶务时爱用什么香……面面俱到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却唇角噙笑,饶有兴致地从头翻到了最后,这才轻轻合起,放了回去。
岁岁……是故意给他看的吧。
裴执聿动作轻缓上了床,他才掀了锦被,一侧的人儿就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挪蹭过来,径直贴上了他。
这会儿姜岁倒没醒,许是确信裴执聿就在屋内了,她睡得沉,人却像藤蔓缠绕似的又扒住了他。
裴执聿任她这样抱着自己,空闲的指尖轻抬,令未放下的那半边帘幔也垂落下来,渐令榻间昏暗下来。
他无甚困意,还在思量着之后该如何打算。他专心想着,手已自觉摸上了姜岁的头发,将其缠在指间,时而不痛不痒地轻轻扯一扯。
每扯几下,睡在身边的人便会在睡梦中不时发出声嘤咛,像是不满抱怨,引得裴执聿轻笑,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无聊的把戏。
他将思绪从前朝琐事收回,视线落在她面上,唇角勾着温柔弧度。
岁岁…还有些事没告诉自己。
譬如这明显不太寻常的依恋接触。
她实在太爱黏在自己身上。
虽然他喜欢,但也更想知道…为什么。
裴执聿慢条斯理地一圈圈松开了缠在指间的发,转而轻轻摸了摸她下巴。
沉睡中的姜岁,也如小猫似的蹭了蹭他指尖回应。
裴执聿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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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岁终于睡足醒来时,天色已昏暗下来。
她下意识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东西,在感受到温热的温度后,才恍惚想起先前似是见着裴执聿进来了。
舍外只亮了几盏灯,应是先前拾月悄悄进来过点上的,此时正穿过帘幔,莹莹照亮着。
她便抬眸看去,对上一双浓黑的眼。裴执聿早已醒来,或可能就未睡过,已看了她许久。
姜岁张着茫然的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就若无其事地垂脸在他肩头蹭了蹭,软声问:
“夫君…看见我给你的惊喜了吗?”
果然是给他瞧的。
裴执聿故意没说话,只用指背一下一下刮着她面颊。有意拖延下,便听身侧传来的呼吸声微微急促。
岁岁在紧张……
他低嗯一声,便听那呼吸声短暂地停了,似是屏息敛神着等他回答。
裴执聿唇角轻翘,转而用指尖戳了戳那片柔软的脸肉,不紧不慢的模样,终惹得姜岁再度抬眸,瞪他。
他笑,终于不再逗她:
“自是看见了,岁岁费心良多,为夫竟现在才知,真是罪过。”
姜岁张着眼眨了眨,说话间带了点不自觉的扭捏:
“那…那夫君喜欢吗?”
裴执聿默了默,侧身来将人搂住,俯首抵着她额间轻叹:
“岁岁,不必试探我。”
“只要是你……”
姜岁难得有了点被戳穿后的窘迫,别别扭扭地哦一声,又撩眸道:
“那……”
裴执聿却像通晓她心声一般,接话道:
“岁岁若想知道什么,直问就好,不必同我交换什么……未免太生分了。”
姜岁一顿,先有点懊悔。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拿出来给夫君看了。
但她很快就扭身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兴致勃勃问道:
“夫君,你到底…对七殿下做了什么呀?”
“我觉得……她真的很怕你,应该不是夫君说的那么简单吧?”
此事原先是该瞒着的,但那是顾及她会害怕。至于现在…是没什么必要了。
裴执聿轻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姜岁不自觉嘶气,看向他的眼神微微变化。
裴执聿不自觉抿唇,心中稍沉几分。
莫非,岁岁接受不了……可现在晚了。
就是接受不了,他也不会放走她……
阴郁的念头在心间如潮水涨落起伏,搂在姜岁腰身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将人箍在身前。
他已做好最坏的准备,不想姜岁沉默片刻后,却是先重重与他哼了一声。
裴执聿被哼得一怔,连搂着她的力道都松了些许,疑惑道:
“…怎么了?”
姜岁微鼓着脸,明显不满地用手指戳他:
“公主一个外人,竟比我先知道夫君的真面目,”
“这不公平,夫君得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