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一日日转冷,老皇帝倒是精神稍霁,又为着幺女回京,下旨准备出发冬狩。
相关事宜由管束着各部的皇子们各自准备,但众人不免都盯上了护卫的差事。
若是由哪位皇子负责,就需要接触禁军与皇城司,多少能透露出一点皇帝的心思。
不过关注归关注,大多人皆觉得皇帝不会安排,约莫只会交给皇城司来牵头负责。
然让人意外的是,老皇帝真的下了旨意,令某位皇子负责此事。
是一直不声不响的晋王赵逸。
其他皇子们不免警惕:这四弟\/四哥,该不会一直在藏拙吧?
但细想过后,他们又纷纷觉得不太可能。
因一直以来,赵逸做的大多都是吃力不讨好,又不怎么重要的差事,实在没有半点要被委以重任的迹象;其本人亦沉默淡然,交好的几乎只有一个裴执聿,剩下一些零零碎碎,都是没实权的文人。
如此,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大约老皇帝只是考量着赵逸同裴执聿的交情,才将他安排了过去。
再者……细论起来,护卫的差事,也依旧不容易。虽然重要,可稍有纰漏,罪过就大了。
于是皇子们只是象征性地警惕关注了一二,便又专注于彼此争斗,和从前一样,将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四皇子抛之脑后。
接了旨意的赵逸本人亦无奈不已,他都表现得这般淡泊,怎的父皇还是偏要将他扯入这趟浑水中?
然圣命在前,赵逸不得不从。皇帝的试探也好,无心而为也罢,这桩差事,他都得认真办好。
于是赵逸便直接寻去了皇城司,与裴执聿商议了一下午还不够,认真的架势,似是要拉着他在署衙秉烛夜谈。
裴执聿一边应付着好友,视线却不住往署衙外飘。眼看着天色渐晚,他终是没忍住,说道:
“殿下,天色不早,明日再议吧。”
赵逸认真道:“那便去你府中继续,明日吾该去见卫统领,顺道将今日所议带给他。”
裴执聿:……
晋王便是如此,只要是交到他手中的事,不管多麻烦棘手,他都会认认真真完成;不管旁人怎么劝,他只一根筋地将事情按计划做下去。
也因此,其他皇子们都喜欢把麻烦事推给他做,他也从不拒绝,照单全收。
深知赵逸这番心性的裴执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浪费口舌同他争辩,起身道:
“劳烦殿下快些,时辰若太晚,就别怪臣要赶人了。”
两人相处一向随意,裴执聿说话不怎么客气,赵逸也只是会意地笑笑,温声道:“自然,不耽误怀书。”
于是两位郎君一同骑马往侯府去,裴执聿沉默而行,思忖着今日该如何才能不让姜岁见着赵逸。
先前他答应过,今晚赵逸又免不了要留在府中用饭,若这时不让岁岁过来,只怕她要伤心。
他不想她伤心,亦不想让她有发现端倪的可能。
尽管这端倪,细论起来,真的很小。
裴执聿思忖着,又侧眸看向与自己并辔而行的晋王赵逸。
薄暮昏暗的光线下,年轻的皇子文质俊秀,眉眼柔和秀丽,周身散着沉静的气质,似一块无害温润的玉。
察觉到好友的视线,赵逸循着望来:“怀书?”
裴执聿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赵逸只当他是在思索冬狩安排,并未作他想,唇角轻扬道:
“宽心,我不会留太久。”
裴执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尚未想出万全之策,两人就已经到了侯府。裴执聿轻轻抬眼,神色便微不可察地僵硬住。
他最不希望见着赵逸的人——姜岁,此时便立在府门前,由侍女搀扶着正要登上面前的马车。
“夫人,世子回来了!”
眼尖的仆从连忙说道,姜岁便循声而望,与骑在马上的二人前后对视。
她的目光好奇地在一旁的赵逸上停顿了一会儿,很快便直接定在了裴执聿身上,眼眸弯如月,直接提着裙摆转身小跑来:
“夫君!”
裴执聿的目光柔下,他翻身下马,上前迎了几步,说道:
“夫人,这位是晋王殿下。”
虽嘴上介绍着,可他恰到好处地,站在了把姜岁望向赵逸的视线挡得严实的位置。
姜岁不由顺着他的话语望去,想仔细看看晋王的模样。奈何夫君的身量太高,将已下了马的晋王遮得严实。
她只得往旁挪了几步,垂首福了福身:“见过殿下。”
她的动作令裴执聿心头紧缩,险些就挪步挡了过去。所幸姜岁规矩地垂着头,并未看向赵逸。
而赵逸也没有盯着好友的夫人瞧的癖好,便顺势立在裴执聿身后半步,温声道:“夫人不必多礼,今日登门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姜岁道一声不敢,心中感慨:这晋王殿下,还真是好脾气啊。
裴执聿便上前,手掌在她肩头轻揽一下,不着痕迹地带着她转了身往府里走,一面道:
“夫人要出去吗?”
姜岁果然被转了注意力,说道:
“我想着夫君近日忙碌,今日又晚归,以为夫君还要在署衙留许久,便想着给夫君送晚膳去。”
“不过现在夫君回来了,就不用啦。”
裴执聿“嗯”一声,一边回眸看向赵逸。
后者毫无皇子的架子,也不在意裴执聿将自己落在后头的行为,自觉地迈步跟上,保持着距离,给夫妇二人说话的空间。
裴执聿几分歉意地同他笑了笑,又转回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好能在一会儿后将姜岁支开。
但身旁人却先开口道:
“夫君,既然殿下登门,不如先一齐用了晚膳再忙吧?”
天已彻底黑下,院中幽幽地灯的光照得她眸中盈盈晶亮,令人不忍拒绝。
见裴执聿面露迟疑,她试探着捏住他衣袖,小声道:“夫君上次答应了我的……”
已是初冬,姜岁裹着斗篷,戴了顶水红的风帽御寒,风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绒毛托出精致脸庞,斗篷包裹下更显娇小。
而她探出手来轻轻捏他,鼻尖还带着冻出的红意,活像只小兔,令人生怜生爱。
裴执聿一默。
他受不住自己的小妻子,所有的顾忌考量皆为之退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