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把楚婉婷那封写得工工整整的引荐信仔细折好,揣进上衣口袋,又把几瓶药酒和包好的草药样品装进帆布包。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他要去镇供销社,找具体管这摊事的经办干事,把正式供货的手续给办下来。
他特意换了身孙月娥给新做的褂子,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想着跟供销社合作以后,这生意就能更上一层楼,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镇供销社的门脸不算大,里面光线有点暗,柜台后面坐着几个嗑瓜子闲聊的售货员。王铁柱打听了一下,找到了负责商品进货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里面就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点胖,穿着灰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端着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子喝茶。办公桌上放着几张报表,还有个算盘。
“请问,是钱干事吗?”王铁柱客气地问。
那钱干事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那身新褂子和手里的帆布包上扫过,没什么表情:“嗯,是我。你有啥事?”
王铁柱赶紧把引荐信拿出来,双手递过去:“钱干事,您好。我是桃源村的王铁柱,这是楚婉婷老师给写的信。我之前跟刘干事谈过,关于我们村的草药和药酒进供销社的事儿……”
钱干事接过信,漫不经心地瞥了两眼,就随手放在了桌上那堆报表上面,没再看第二眼。他端起茶缸又喝了一口,才拖着长音说:“哦--是有这么个事。刘干事跟我提过一嘴。”
王铁柱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态度有点不对劲。他还是把帆布包里的样品拿出来,摆在桌上:“钱干事,这是我们带来的样品,药酒和几种常用草药,效果都挺好的,村里不少人都用着……”
钱干事看都没看那些样品,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眼睛看着窗外:“东西嘛,好坏另说。关键是,你这手续……不全啊。”
王铁柱忙说:“该办的证明我正在办,很快就能齐。楚老师说,可以先……”
“楚老师说,楚老师说,”钱干事打断他,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同志,办事要讲规矩,光靠人说情不行啊。这进货,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得有正规流程,要审核,要审批,很麻烦的。”
他话锋一转,眼神飘向王铁柱,带着点意味深长:“当然了,事在人为嘛。有些环节,抓紧点,松快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就看……有些人会不会做人了。”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力道重了点,眼神意有所指地在王铁柱和桌上的样品之间晃了晃。
王铁柱不是傻子,这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是管他要好处,要“表示”呢。
他心里一股火就顶了上来,但脸上没露出来。他故意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憨厚地笑了笑:“钱干事,我晓得规矩。您看需要啥手续,我抓紧去跑,保证弄得妥妥当当的。我们这药,真是好东西,价钱也公道,要是能在供销社卖,肯定受欢迎……”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药效来,什么治老寒腿,什么止血快,说得一脸诚恳,好像完全没领会对方那层暗示。
钱干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听着王铁柱在那吹嘘药效,眼神越来越不耐烦。等王铁柱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冷冷地哼了一声:“行了行了,东西先放这儿吧。流程还得走,等着吧。啥时候有信儿,再说。”
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显然不想再谈下去了。
王铁柱知道这事今天肯定办不成了,再多说也没用。他压下心里的火气,依旧客气地说:“那行,钱干事,麻烦您多费心。样品您留着看看,我过几天再来问问。”
从供销社办公室出来,王铁柱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他算是见识了,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刘干事那边都点头了,到了具体办事的人这里,还得过这一关。
他没直接回村,转头去了镇小学找楚婉婷。
楚婉婷刚下课,见到王铁柱脸色不太对,就把他带到自己宿舍细问。
王铁柱把见钱干事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没提对方索要好处,但那意思,楚婉婷一听就明白了。
“这个钱胖子!”楚婉婷蹙起秀眉,低声骂了一句,“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手!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卡拿索要,最不是东西!”
她沉吟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王铁柱,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和维护:
“这事姐知道了。有些人啊,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拍拍王铁柱的手背,安抚道,“你别着急,也别跟他硬顶。姐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绕过去,或者找能压住他的人说说。放心,姐既然帮你牵了这个头,就不会让你吃这个哑巴亏。”
王铁柱感受着她手背传来的温度和话语里的支持,心里那点憋闷散了不少。他点点头:“嗯,我听婉婷姐的。”
从楚婉婷那里出来,王铁柱蹬着自行车往回走。风吹在脸上,让他脑子清醒了些。他意识到,想把生意做大,走进这些正规渠道,光有好的产品还不够,还得应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和这些难缠的“小鬼”。
这事,看来得从长计议了。楚婉婷虽然肯帮忙,但也不能事事都指望她。自己也得琢磨琢磨,怎么对付这种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