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那番关于“六脉神剑”修行艰难、初学时“时灵时不灵”的论述,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因那道琉璃剑痕而带来的极致震撼与压迫感,却也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期待值,调整到了一个微妙而有趣的水平线上。
是啊,如此玄奥的至高武学,怎么可能一蹴而就?段誉那样的主角尚且出糗,沈先生只是“借势印证”,偶尔失手,甚至需要多次尝试,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这种心理预期的巧妙引导,让现场的气氛从纯粹的震惊与对峙,悄然转变为一种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看他接下来如何表演”的看戏心态。
马狮虎从最初的惊骇中勉强回过神来,听到沈清言这番话,又看到对方似乎没有继续施展那恐怖剑气的意思,心中那点不甘和侥幸心理又开始冒头。他觉得沈清言可能只是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极其高明的障眼法或者一次性道具,现在是在找借口下台。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舟虽然世界观遭受重创,但理性分析的习惯仍在。他也倾向于认为,那种超越认知的现象不可能稳定复现。如果沈清言接下来的“展示”失败或者效果大打折扣,或许……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科学解释的余地?他下意识地扶正了眼镜,尽管面前的仪器大多已经失灵,但他还是紧盯着沈清言,试图用肉眼捕捉任何细节。
台上,沈清言将台下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一片清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直接将对方碾碎固然爽快,但哪有这般如同猫捉老鼠、层层递进般,既展示了力量,又戏耍了对手,还进一步巩固了“武学体系”真实性的方式来得好?
他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移至身前,脸上带着一种沉浸于武学探讨的专注神情,仿佛真的在回忆、在推演那玄妙的“六脉神剑”。
“这六脉神剑,其运劲发力的法门,深合《周易》卦象变化之妙。”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在传授某种高深的学问,“手太阴肺经暨任脉,行‘列缺’穴,劲出‘少商剑’,其势雄浑,石破天惊……然其变化,却又暗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再次并拢,其余三指微屈,做出了一个类似剑诀的手势。但他的目光,并未聚焦于任何具体目标,而是带着思索,缓缓移向舞台侧方一处无人站立、靠近墙壁的空地。这个方向,看似不经意地偏向了马狮虎所在的大致方位,但又绝非直接指向他本人,显得既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演示目标,又像是在遵循某种玄妙的功法轨迹。
“……譬如这路剑法,其意蕴便如一篇锦绣文章,起承转合,绵延无尽。”沈清言的手指在空中虚划,口中念诵着似是而非、却又暗含某种玄理的口诀,“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
他念的,正是《天龙八部》中关于“凌波微步”与六脉神剑剑理相关的部分口诀,此刻被他信手拈来,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色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他那并拢的双指。
第一次尝试。
沈清言眼神微凝,依照着脑海中太初传递来的、关于如何引导和释放那股被“言灵”调动的混合信力的微妙感觉,将剑指对着那处空地,轻轻一“点”。
指尖,毫无动静。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气流,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在对着空气比划。
“噗嗤……”台下,不知是谁先忍不住低笑出声。
马狮虎紧绷的脸上,瞬间如同冰雪消融,露出了一个极其明显的、混合着讥讽与“果然如此”的笑容。他甚至故意侧过头,对着旁边一个弟子的镜头,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那意思不言而喻——看吧,露馅了吧!刚才肯定是巧合或者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方舟虽然没笑,但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心中暗道:“果然无法稳定复现吗?看来刚才那一次,可能是某种极其罕见的、我们尚未理解的物理现象巧合,或者……”
直播间的弹幕也立刻活跃起来:
“哈哈哈!果然不灵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真有剑气!”
“刚才肯定是特效或者障眼法!”
“沈先生加油啊!别被他们看扁了!”
沈清言对台下的反应恍若未闻,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甘,仿佛一个认真练习却遭遇失败的学生。他微微蹙眉,收回手指,仔细端详了一下,喃喃道:“嗯?气机流转,似乎卡在‘风雷益’与‘天雷无妄’之间,未能贯通……”
他那副认真琢磨、煞有介事的样子,反而让一些观众觉得有趣,甚至有人开始相信他真的是在“尝试运功”。
第二次尝试。
稍作“调整”后,沈清言再次抬起剑指,这一次,他的动作更慢,更凝重,口中依旧念念有词:“……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三气连珠,汇于商阳!”
剑指再次点出!
这一次,指尖前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微光!那光芒如同夏夜萤火,一闪即逝,若非众人全神贯注,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然而,也仅此而已。没有剑气激发,没有空间波动,那点微光甚至连一厘米都没有延伸出去,就彻底湮灭了。
方舟死死地盯着沈清言的指尖和那片空气,他残存的一台环境监测器(功能相对简单,侥幸未坏)读数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能量异常。他摇了摇头,心中的怀疑再次加深,几乎要认定第一次是某种无法解释的意外了。
马狮虎脸上的讥讽笑容更加浓郁,他甚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就等着沈清言彻底失败后,他再上前给予致命一击。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支持沈清言的人开始感到焦急,质疑者则愈发得意。
沈清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收回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低声沉吟:“不对,不对……水火未济,坎离未交……是了,少泽剑属太阳小肠经,其性偏寒,需以‘泽山咸’之意催动,方能引动气机……”
他反复推敲着那套虚构的“剑理”,神态专注得让人不忍打扰。
第三次尝试。
就在马狮虎几乎要忍不住出言嘲讽,就在方舟准备宣布“检测结束,无异常现象”,就在大多数观众都以为这场“展示”将以虎头蛇尾告终,连侯小天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
沈清言动了!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藏于匣中的宝剑骤然出鞘一寸寒锋!那并拢的剑指,不再缓慢,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轨迹,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快如疾电般再次点出!方向,依旧是侧方那处空地,但指尖微不可查地向上偏转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
与此同时,他口中清叱一声,并非大吼,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气走少泽,剑出无形——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仿佛烧红烙铁淬入冰水,又像是极锋利的刀锋划破致密牛皮的声音,骤然响起!
与第一次那撕裂空间的琉璃剑痕不同,这一次,众人看到了一道极淡、略显扭曲、边缘模糊、仿佛信号接收不良时电视画面出现的干扰条纹般的、半透明的“气劲”,从那并拢的指尖骤然勃发,一闪而逝!
那“气劲”凝练如丝,速度却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短暂的、扭曲的残影轨迹!
而这道偶然勃发、看似“信号不良”的无形气劲,其飞射的轨迹,竟好巧不巧地,恰好“擦”过了马狮虎因为之前得意而下意识举到胸前、正准备开口说话时握着的那支备用金属话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道扭曲的无形气劲,如同热刀切过奶油,没有任何阻碍地、悄无声息地“掠过”了话筒的中段。
然后——
“当啷!”
一声清脆悦耳、带着金属质感的撞击声,将凝固的时间砸碎!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马狮虎手中那支亮闪闪的合金话筒,上半截带着话筒头,干净利落地脱离了下半截握柄,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掉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弹跳了两下,发出几声空洞的回响。
而马狮虎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只剩下半截的话筒握柄!
断口处,光滑如镜!在礼堂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那平滑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最精密的激光切割!
马狮虎脸上的讥讽笑容彻底僵住,如同一个拙劣的面具。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那半截话筒柄,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地上那滚落的话筒头,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忘记了。
方舟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那残存的环境监测器,屏幕上的数值再次疯狂跳动,随即“啪”的一声,彻底黑屏。
苏晚手中的记录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也浑然不觉,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琴剑先生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死死地盯着那光滑的断口,仿佛要将其中的奥秘彻底看穿。
全场,陷入了一种比之前那道琉璃剑痕出现时,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绝对寂静之中!
落针可闻!
甚至连线上直播间那疯狂刷新的弹幕,都出现了长达数秒的绝对空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无比(或者说巧合得令人发指)、效果却又如此真实不虚的“第三次尝试”,彻底夺走了心神!
剑气纵横,只在惊鸿一现!
而这惊鸿一现,却以一种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将“真实”二字,狠狠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沈清言缓缓收回了手指,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专注于武学推演的思索表情,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真的只是一次偶然成功的、不太稳定的“功法演示”。
他看了看地上那断成两截的话筒,又看了看彻底石化、面如死灰的马狮虎,轻轻“咦”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和歉意:
“马掌门,实在抱歉。这少泽剑初学,气机难以精准掌控,没想到……竟偏了这许多,误伤了你的话筒。实在是……惭愧,惭愧。”
他这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轻轻压在了马狮虎那已然崩溃的神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