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楚斯年是被外面操场上传来的厉声呵斥与隐约哭嚎吵醒的。
他揉了揉眉心,快速穿好那身灰扑扑的囚服,推开宿舍门向外望去。
操场上聚集了不少人,气氛肃杀。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是奥托,楚斯年曾经的“室友”之一。
他面前站着的是身姿笔挺,面色冷峻的谢应危,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正用一种毫无感情的音调宣读:
“奥托,化名。原帝国第七步兵师二等兵,于黑棘防线战役中临阵脱逃。后被巡逻队作为意图叛逃的流民捕获,送入黑石惩戒营。”
谢应危合上文件,冰蓝色的眼眸俯视着脚下瘫软如泥的人:
“根据《战时军事条例》,逃兵无需审判就地枪决,除非其愿意再次前往战场为帝国效命。”
“不!不——!”
奥托爆发出绝望的哭喊,涕泪横流。
“长官,我不能回去!我不能上战场!他们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死的!”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对重返前线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此刻面对枪口的恐惧。
谢应危面无表情拔出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奥托的额头。
不愿意返回战场那就是死路一条,无一例外。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奥托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抬头,嘶声力竭地喊道:
“长官!我、我去地雷区!我自愿去地雷区工作!求您!别杀我!我不要回前线!”
地雷区。
那是黑石惩戒营里公认的效率最高的“死刑执行场”。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囚犯在那里被炸得粉身碎骨,残破的肢体像垃圾一样被收集起来,成批送入焚化炉,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谢应危持枪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
对于一个宁愿选择缓慢而残酷的死亡也不愿再面对战场炮火的逃兵,他眼中掠过一丝近乎鄙夷的了然。
“准。”他吐出一个字,收回了枪。
立刻有士兵上前将几乎虚脱的奥托从地上拖起,朝着营地边缘那片死亡区域的方向架去。
楚斯年隐在门廊的阴影里冷静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李奔、老蔫和奥托这三个最初排挤他,还偷走他腰带的“室友”,他自然没打算轻易放过。
如果不是自己身负系统,可能在前往地雷区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只是这些天他疲于应付谢应危层出不穷的“刁难”和自身系统任务的周旋,一时还没找到机会清算旧账。
他倒是没想到,看起来最为沉默寡言的奥托竟然是个战场逃兵,还倒霉地和他们这些逃避兵役的平民混在一起被抓了进来。
他正暗自思忖,操场中央的谢应危似乎感应到什么倏然回头,锐利的目光精准投向楚斯年藏身的方向。
楚斯年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侧身,将自己完全隐于墙壁之后,避开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等到骤然加快的心跳缓缓平复,他才回到宿舍用冷水泼了把脸,冰凉的水温让他彻底清醒。
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躲?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摇了摇头,将那点莫名的情绪抛开。
他并非娇生惯养之人。
经历过冻毙之苦,也曾在第一个位面体会过权力倾轧。
如今能有相对健康的身体已觉满足,生活条件的简陋并不足以让他困扰。
洗漱完毕,他正准备前往技术修复队报道开始今日的枪械清理工作,谢应危却堵在他的门口。
“跟我来。”
谢应危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楚斯年只好跟上。
两人穿过数道岗哨,七拐八绕来到营地边缘一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开阔地带,正是惩戒营内部的射击训练场。
平日里士兵训练的喧哗此刻消失无踪,场地空荡,只有一排靶子立在远处,旁边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各式枪械。
“昨晚看你摆弄枪械,手法不错。”
谢应危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把步枪掂了掂。
“觉得你或许有点天赋,就带你来试试。”
说话间,楚斯年才注意到谢应危挺括的制服领口之上,脖颈处缠绕着几圈洁白的绷带,与冷硬的气质有些不协调。
方才注意力都在奥托身上,竟没发现这处异样。
“你受伤了?”
楚斯年下意识蹙眉,语气关切。
谢应危闻言微微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掀开绷带边缘的一角——
下面赫然露出一圈粗糙的皮质项圈。
楚斯年瞳孔微缩。
“难道你想让我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戴着它在营地里走?小少爷真是强人所难。”
谢应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似乎有些不适,补充道:
“你做得真不怎么样,硌得慌。昨晚想睡着还真是不容易。”
楚斯年一时语塞。
他昨晚纯粹是信口胡说,为了圆谎外加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思,根本没想过谢应危会当真,更没料到他竟然真的戴了一整夜,甚至需要用绷带来掩饰!
既然绷带下是项圈……那……
楚斯年心念一动忽然抬手,隔着军装布料直接按上谢应危的胸膛,指尖顺着肌肉的轮廓轻轻抚摸。
果然在心脏偏上的位置摸到衣物隐藏下细细的铁链轮廓。
怪不得今天感觉谢应危的动作比平时更加沉稳克制,原来动起来确实会不舒服。
谢应危垂眸,看着那只在自己胸前“放肆”的手,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摸了半晌,楚斯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被眼前人目光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耳根有些发热,强自镇定地转移话题:
“我……我昨晚只是随口说说,谁能想到你真的做了。”
谢应危这么有契约精神倒让楚斯年觉得害臊。
“既然这是小少爷表达‘喜欢’的方式,我自然要身体力行,不得违抗。”
谢应危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楚斯年心头一跳。
不得违抗那你怎么不把我救出惩戒营?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怪异,暧昧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张力。
楚斯年只觉得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
他连忙将视线投向桌上的枪械,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还是先说正事吧,射击,我可能学不好。”
他想起上个位面谢应危也曾耐心教他射箭,还特地为他寻来材质特殊、力道更轻的弓。
奈何他在此道上实在缺乏天赋,苦练数年依旧毫无长进,最终谢应危也只能无奈放弃。
如今换了一个位面,换了一种武器,谢应危又要教他……
楚斯年感到一阵熟悉的压力。
他确实渴望掌握这项技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多一分自保的能力总是好的。
然而系统商城里技能类的兑换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他目前攒下的积分远远不够。
而那些奖励技能的支线任务,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必然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和难度。
他看着谢应危拿起一把手枪熟练地检查枪械,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