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立刻关掉手电筒,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看——田埂上有几枚新鲜的脚印,陷在湿泥里,很清晰:是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尺码大概42码,步幅约七十厘米,看着像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成年男人。脚印的方向,正对着试验田!
凌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脚印往试验田里摸去。刚走进麦田,就看见几处晃动的黑影——不是民兵,是有人钻进了麦田!他握紧枣木棍,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手电筒突然打开,光柱直射过去:“谁在那儿!”
黑影显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起身,往田埂那头跑,速度很快,转眼就钻进了山坡的灌木丛里,只留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凌风没追——夜里坡陡,怕摔着,更怕打草惊蛇。他立刻照向麦田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血往上涌:
有五株套着报纸袋的麦穗,袋子被硬生生撕开了大口子,里面的麦穗被扯得凌乱不堪,淡黄色的花粉撒了一地——显然是被人故意破坏,让杂花粉落在雌蕊上,导致杂交失败;更让他心疼的是,那株从县农科所引来的“抗锈1号”父本麦苗,被人从根部齐根割断,断口很整齐,是用锋利的镰刀或者剪刀弄的,植株还带着露水,显然刚被破坏没多久。
“狗日的!”凌风咬着牙,声音发颤——这几株是他最看重的杂交组合,母本是提纯后的“蚂蚱麦”,父本是“抗锈1号”,要是成功,就能培育出既耐旱又抗病的品种,现在全毁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得保护好现场。他掏出随身带的火柴,点燃了一根,小心地照着脚印和被破坏的植株,确认没有遗漏后,转身就往孙大壮家跑。
“大壮哥!快起来!试验田被人毁了!”他拍着孙大壮家的门板,声音里带着急意。
孙大壮一听,立刻喊醒了同院的两个民兵,三人披着棉袄就跑了出来,手里拿着扁担、柴刀,还有一把队里防野猪的猎枪。“在哪?谁干的?”
“后山试验田,刚跑没多久,往红星大队方向去了。”凌风带着他们往试验田赶,边走边说,“别声张,保护好现场,等天亮了报公社公安。”
到了试验田,马灯的光把现场照得清清楚楚。孙大壮蹲在脚印旁,用手量了量,咬牙道:“这脚印跟王老梗的差不多!俺上次跟他一起开公社大会,见过他穿的布鞋,就是这千层底的纹路!”民兵小李在麦田边缘的草丛里捡了个烟蒂,递过来:“风哥,你看这个——是‘丰收牌’的,王老梗平时就抽这个。”
凌风接过烟蒂,放在手心——烟蒂还很新,烟丝没完全燃尽,显然是破坏者留下的。“大壮哥,你派两个人,悄悄盯着王老梗家,还有他侄子王二愣,看他们夜里有没有出门,回来后有没有异常。”他指着被破坏的麦苗,“剩下的人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靠近,天亮我就去公社找张特派员和公安同志。”
“中!”孙大壮立刻安排,“小李、小王,你们俩去红星大队村口蹲守,记住,别暴露自己;俺在这儿守着。”
凌风站在田埂上,夜风吹得他棉袄猎猎作响,心里却烧着一团火。他看着那些被撕坏的报纸袋,看着那些断在地上的“抗锈1号”,虽然心疼,可更多的是不服输的韧劲。王老梗以为毁了麦苗,就能让他放弃?太天真了。
他蹲下身,轻轻扶起一株被碰倒的麦苗,用手把泥土培在根部。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绿油油的麦田上,也洒在他紧绷的脸上。这场较量,他接下了。不仅要接,还要赢——他要尽快补做杂交组合,加倍细心地照料,等到秋收时,用沉甸甸的麦穗告诉那些躲在暗处的黑手:科学种田的脚步,谁也挡不住;凌家坉想过好日子的决心,谁也撼不动。
远处的鸡叫了,一声接着一声,划破了夜空。天,快要亮了。凌风握紧拳头,转身往村里走去!
后山试验田被人恶意破坏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凌风心里。虽然天亮后公社张特派员带人来勘察了现场,提取了脚印等证据,也找王老梗等人谈了话,但对方咬死不认,又没有目击证人和当直接证据,事情暂时陷入了僵局。王福满和孙大壮气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送走特派员等人之后。凌风几人蹲在补种后的试验田边,指尖轻轻拂过一株刚展叶的高粱幼苗——叶片边缘还带着被踩踏后留下的浅褐色伤痕,像极了那天王福满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却攥不住溜走的证据。
“风娃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孙大壮的粗嗓门在田埂那头响起,他手里还攥着半截被折断的禾苗,牙根咬得咯咯响,“王老梗那伙人看咱的眼神,比地里的土坷垃还硌人!”
凌风没回头,手电筒的光柱在新翻的泥土上扫过,照亮了土里掺着的细碎腐熟粪肥——那是他和社员们连夜从牲口棚拉来的,就盼着补种的幼苗能抢回些生长时间。“不算又能咋?”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夜风里的微凉,“没抓着现行,他能跟你耗到天荒地老,咱的苗耗不起。”
王福满蹲在旁边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可就这么让他逍遥着,以后指不定还耍啥阴招。”
“耍就耍。”凌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光柱转向试验田深处那片长势整齐的麦子——抽穗期的麦秆已经染上淡淡的青黄,穗子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群攒动的绿灯笼,“他毁得掉苗,毁不掉咱手里的技术。等咱的新品种种出来,一亩地多打两百斤粮,到时候谁是真心干事、谁是躲在暗处使坏,大伙儿心里都有杆秤。”
话虽这么说,晚风掠过衣领时,凌风还是下意识紧了紧衣襟。王福满和孙大壮的愤懑他懂,可比起置气,他更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试验田被破坏后,补种的幼苗生长周期本就滞后,若不能在育种上抢回进度,今年的试种计划恐怕要泡汤。而这一切的底气,都藏在那片只有他能感知的秘密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