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作赋是为雅事,王兄这般气性,怕是会失了文人风骨。”傅江河突然开口。
刚才王彻随从的动作他看在眼中,同样在临城,傅家自然知道稷川学宫来人的事情。
原本对赌的事他不想掺和,可王彻这般羞辱人,他还是忍不住为李宣开脱一番。
“我与道长的赌约,你插什么嘴。”王彻冷脸看着傅江河。
傅江河没有理会王彻,转而看向李宣,平淡开口。
“道长可要想清楚了,这一跪,丢的可不是个人脸面。”
“无妨赌约我应下了。”李宣自信一笑。
“哎……等等。什么叫你应下了,我不是当事人吗?”徐周民人都傻了,可一时间又不好反驳。
“道长……我……”徐周民小声开口,依旧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无妨。”李宣自信摆手,示意徐周民安心。
“好,一言为定。”
王彻连忙回应,不再给傅江河插嘴的机会。
“月晨姐姐,王彻是出了名的纨绔,那人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能行吗?”
两层木屋内,月晨也坐到了窗边,阳光落下,照在面纱上多了股出尘脱俗的气质。
“那人只是个幌子罢了,想来真正作诗的还是道长。”
“不过前些日子稷川学宫有先生来过,这事不算什么秘密,一会道长若是输了,你去打个圆场。”
“啊~怎么又是我。”小女孩嘟着嘴巴很不乐意。
凉亭外,所有人自觉朝两边退去,远处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软榻上,徐周民与王彻对坐,江风吹的有些微寒。
有下人递来笔墨纸砚,洁白的宣纸铺开,竟还有股桂花香味。
王彻始终带着自信的笑,他率先落笔。
世家子弟才学可能不足,但书法造诣绝对不低。他只是落下第一个字,就有人奉承一句。
“好字。”
王彻笑意更浓,挑衅的看了眼徐周民,最后又看向李宣,他落笔如龙很快就将第一句写完。
“大江滚滚去何匆,浪卷残阳半壁红。”
李宣没急着应对,他也想看看王彻所依仗的是什么。
只是这第一句多少有些失望,并没有什么高深意境。
“对仗工整,有意境之美,王公子这一句妙啊。”
周遭有人感慨,还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李宣回头看向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阿谀奉承还是发自内心。
“那人怎么还不动笔?”
“多半是被王公子所作惊住了。”
“道长,若没有胜算,我现在还可以帮你周旋。”
李宣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余光看去,才发现傅江河不知何时来到身旁。
李宣摇了摇头,他是真没觉得王彻所做有多好。
细细想来,或许是这些人真觉得那两句很妙。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也没吃过什么好猪肉。
当然,自己也只是一个文抄公而已了。
如果不是王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真不愿意拿着五千年底蕴跟他比试。
第一是欺负人,第二自己也不愿意顶着前辈们的光环来骗取所谓的人前显圣,所以才让徐周民替自己上。
“罢了,说不准自己认为的细糠,在他们眼中还不值一提呢!”李宣低声自语。
“细糠?”
这话落在傅江河耳中,让他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道长,我……”徐周民一脸苦相,回头看着李宣。
“君不见,靖江之水天上来。”
李宣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徐周民耳中。
徐周民一愣,人多眼杂他并未多想,还以为是李宣的悄悄话。
只是随着耳边话音落下,徐周民依旧没有动笔,还是一脸苦相的看着李宣。
“这家伙什么情况,照着我说的写啊?”李宣挑了挑眉,不明白徐周民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够用,这么明显的意图都不懂。
“道长……我……不识字!”
徐周民支支吾吾,声音如同蚊子一般传来。
好在现场嘈杂,只有李宣一人听到。
只不过听到这话,李宣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周民。
“不识字你丫的不早说?”李宣咬牙切齿。
“您也没让我说啊。”徐周民满脸苦涩,说着不由低下了头。
李宣一脸黑线,失算了,万万没想到未央宫的弃徒,竟然不识字。
“喏,照着写。”李宣没怎么动作,可徐周民脑中就莫名多了三个字。
徐周民惊愕,却顾不得多想,照着脑中的三个字拿起了毛笔。
只不过他拿笔的姿势很是古怪,就像是拿不住筷子的小孩。
这一幕惹得不少人发笑,一时间场中多是戏谑。
傅江河眉头跳动,根本搞不懂李宣在做什么,为何让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来对赌。
徐周民颤巍巍拿着毛笔,“君不见”三个字歪歪扭扭的落在宣纸上。
然而就是落下的瞬间,突然间一股玄而又玄的微妙气息弥漫。
所有人只觉身子一暖,他们还没去看徐周民写下了什么,却莫名觉得置身于混沌之中。
一时间,风儿停了,江水止住,花船内推杯换盏也仿佛被定格。
正准备写第二句的王彻只觉得眼皮很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极力克制睁开,却根本无法反抗。
木屋内,两女同样闭上眼睛,意识内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到。
同一时间,所有人看到混沌中一条黄沙河水从天边落下,大气磅礴让人震撼莫名。
正当众人沉浸其中时,黄沙河水又变得清澈透亮仿若明镜。
众人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不知觉间想到了生平过往。
有人懦弱无能随波而行,有人狂放不羁随欲而行。
还有高堂两鬓斑白,妻女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半晌后,徐周民放下毛笔,他其实只写了三个字。
“怎么这么安静。”
徐周民愕然,抬头看去,就发现所有人闭着眼睛,眼角或多或少都挂着泪。
花船上从未有过的安静,很久之后,有人回过神来在角落小声啜泣。
他们所感受到的意境似乎有不同,所带来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凉亭外,所有人陆陆续续睁开眼睛,现场很压抑,各自想着心中琐事久久不能自已。
“月晨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月晨用袖口将泪水抹去,还带走了点点胭脂。
“这篇佳作,要掀翻文坛了。快去看看那人写下的诗词是什么?”
月晨盯着远处的李宣,眸光闪动不知在盘算什么。
“大才,这篇佳作绝对能震惊整个文坛。”
“嗯?怎么会这样?”
傅江河本想赞扬几句,可突然目光死死盯着徐周民案前的宣纸。
“只……只有三个字!”
“君不见?”
一时间周遭众人也回过神来,齐齐低头看去。
原以为徐周民写下的会是长篇大论,没想到只有三个字。
这算什么?
诗?还是一种全新的创作方式?
“三字足矣。”
徐周民见众人反应,顿时起了犯,摇头轻语。
然而实际上,他写完三个字后李宣就没有给他后续了。
当然,就算徐周民只写下了三个字,这场对赌的胜负也已经分晓。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三字之后续写的篇章,而那个篇章是他们心中认为最佳的。
最重要的是,先前那种玄妙的意境让他们真切体会到了共鸣。
而这种共鸣,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三百年前。
当时儒圣夫子一则善恶论,引的学子共鸣,据说当时的他们陷入到一种玄妙感悟之中。
有人看着宣纸上的三个字默默低下头去,他们羞愧于先前嘲讽二人。
“道长,这篇原稿卖于我如何,价格你随便开。”
人群中也有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他们思维转的活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原稿的价值,也能看明白,这三字的幕后之人是谁。
很明显,写字的壮汉以道长为首。
这话一出提醒了所有人,傅江河第一时间拉住李宣,然后行了一个作揖礼。
“道长,这原稿我傅家要了,价格你开我这就去取银子。”
听着周遭七嘴八舌的议论,李宣心里都乐开了花。这就让自己找到发财密码了,以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这位兄台才学让人折服,我这就让人回宅中取现银。”
“为给道长赔罪,这篇原稿不论在场出到怎样的价格,王家都以两倍收取。”
王彻突然站起身来,一副谦卑模样。
李宣心中一叹,他原本瞧不起王彻的,这种世家子弟纨绔成性骨子里更是卑劣至极。
而此时能够干脆利落的放下脸面,为家中争取利益,这一点不由让李宣高看一分。
“诸位莫要争了,道长在月井楼中创下绝世佳作,我月井楼理应收录。还请给小女子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