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山海关的城楼上,将染血的旌旗镀上一层暖金。兵士们仍在清理战场,铁铲翻动冻土的声响与伤员的低吟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草木灰混合的复杂气味。戚继光站在城垛边,望着远处逐渐隐入暮色的凌河古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那刀鞘上还沾着昨日激战的血渍,尚未擦拭干净。
“将军,阵亡弟兄的尸身已清点完毕,共一百九十二人,其中叶赫部的族人有二十七位。”赵武快步走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甲胄上的破损处用粗布临时裹着,“沈将军那边已派人去附近村落征集木板,准备打造棺木,明日一早就下葬。”
戚继光点头,目光落在城下忙碌的身影上:“让炊事卒多煮些热汤,给清理战场的弟兄们驱驱寒。另外,重伤员的草药够不够?叶赫部采来的药草若不够,就从沈将军带来的军械里调些金疮药。”
“够了够了。”身后传来叶赫部络腮胡汉子的声音,他脸上沾着泥土,手里提着半袋晒干的草药,“族里的老人说,把这‘止血草’和金疮药混着敷,愈合得更快。方才给几个断了胳膊的弟兄试过,血已经止住了。”他顿了顿,又道,“阵亡的族人,我们想按照部落的规矩火葬,骨灰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人,还请将军应允。”
“理应如此。”戚继光转过身,对着他拱手,“此次守城,叶赫部弟兄舍生忘死,这份恩情,我戚继光记在心里。明日下葬时,我会亲自为阵亡的弟兄们送行。”
夜色渐深,城楼上的篝火次第燃起。沈毅提着两坛酒来找戚继光,见他正对着一张山海关防务图沉思,便将酒坛放在石桌上:“将军还在琢磨防务?今日大获全胜,也该歇歇了。”
戚继光抬头,指着图上标注的“角山烽燧”:“吴克善虽败,但喀喇沁部只是蒙古诸部之一,难保其他部落不会趁机来犯。这角山烽燧是山海关的西大门,此次激战中被敌军炮火损毁,若不尽快修复,下次敌军来攻,我们便少了一道预警防线。”
沈毅凑近看图,手指点在“三道关”的位置:“将军说得是。三道关的城墙也有多处坍塌,我看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修复烽燧,一路加固城墙,再派些斥候去凌河古道探查,看看吴克善的残兵往哪个方向逃了。”
两人正商议着,一名亲兵匆匆走来,手中捧着一封密封的信笺:“将军,锦州总兵府派人送来急信,说是八百里加急。”
戚继光心中一紧,连忙拆开信笺。借着篝火的光亮,他逐字阅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沈毅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锦州那边出了变故?”
“喀喇沁部虽被击溃,但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已暗中联络了辽东的女真部落,打算下个月联合进攻宁远卫。”戚继光将信笺递给沈毅,声音凝重,“总兵大人让我们守住山海关的同时,抽调部分兵力驰援宁远,可眼下山海关的防务刚有起色,兵士们也已疲惫不堪……”
沈毅看完信,眉头紧锁:“宁远卫若失,山海关便成了孤关,到时候腹背受敌,处境会比这次更凶险。只是我们刚打完仗,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分兵,山海关的防守恐怕会出漏洞。”
“这也是我担心的。”戚继光走到篝火边,捡起一根木柴拨了拨火焰,“叶赫部的弟兄虽勇猛,但毕竟不是正规军,擅长山林作战,却不熟悉城池防守。吴锐的骑兵机动性强,倒是可以派去驰援宁远,可这样一来,关外的警戒就少了一支主力。”
正说着,帐外传来脚步声,吴锐浑身是汗地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尘土:“将军,沈将军!我刚带着骑兵巡查完凌河古道,在三十里外发现了吴克善的残兵营地,看规模大概还有五千余人,正在原地休整,似乎在等援军。”
“五千余人?”沈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败得这么惨,还剩这么多人。看来林丹汗果然在暗中支援他,这是想等察哈尔部的兵力到了,再卷土重来。”
戚继光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吴锐,你明日一早带着五百骑兵去宁远卫,把这封急信交给宁远总兵,顺便帮他们加固城防。告诉宁远总兵,山海关这边会尽快抽调兵力支援,但至少需要十日时间。”
“将军,那关外的警戒怎么办?”吴锐急道,“若我带骑兵走了,吴克善再来偷袭,我们就没有能快速反击的兵力了。”
“我自有安排。”戚继光看向叶赫部的络腮胡汉子,“明日起,就请叶赫部的弟兄负责关外的警戒,你们熟悉地形,擅长侦查,只要发现吴克善的动静,立刻用烽火传信。另外,我会让赵武带着步兵在三道关设伏,若敌军来犯,先拖延时间,等我调兵支援。”
络腮胡汉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将军放心!我们叶赫部的汉子最擅长在山林里追踪,就算吴克善的人藏在石头缝里,我们也能把他们找出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城楼下便响起了哀乐。戚继光和沈毅亲自为阵亡的兵士送行,叶赫部的族人按照部落规矩,在城外的空地上点燃了火葬的柴火,浓烟滚滚升空,与远处的烽火台遥相呼应。
下葬仪式结束后,吴锐带着五百骑兵整装待发。戚继光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把锋利的马刀:“这把刀是我当年在浙江抗倭时用的,砍杀有力,你带着它去宁远,务必守住宁远卫的西大门。记住,若遇强敌,不要硬拼,先派人回山海关传信,我们会尽快支援。”
吴锐双手接过马刀,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将军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守住宁远卫,不让敌军前进一步!”
看着吴锐的骑兵渐渐消失在古道尽头,戚继光转过身,对沈毅和赵武说:“我们也该开始忙了。沈将军,你负责修复角山烽燧,务必在三日内完工,同时派斥候密切关注察哈尔部的动向。赵武,你带着步兵去加固三道关的城墙,多设置些陷阱和绊马索,防止敌军突袭。”
两人齐声领命,各自带着兵士离去。戚继光则回到城楼,继续研究防务图。他知道,这场平静只是暂时的,察哈尔部和女真部落的联军随时可能来犯,山海关的防守,容不得半点松懈。
午后时分,一名斥候匆匆来报:“将军!锦州方向传来烽火信号,说是察哈尔部的骑兵已经越过辽河西岸,正在往宁远卫方向移动,预计五日内就能抵达!”
戚继光心中一沉,立刻下令:“传我命令,让林伯把所有虎蹲炮都调到城楼上,火药和炮弹准备充足。另外,让炊事卒多储存些干粮和水,随时准备应对长时间的攻城战。”
城楼上的兵士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搬运火炮的吆喝声、打磨兵器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因胜利而放松的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戚继光站在城垛边,望着远处的烽火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接下来面对多少强敌,他都会守住山海关,守住大明的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