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雪冲入一线天峡谷的瞬间，周遭的光线骤然一暗。
两侧是直上直下的山壁，把天空挤压成一条狭长的亮带。
风在谷中回旋，发出呜呜的怪啸，吹得她背后白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她的心，随着战马的每一次踏步，向下沉了一分。
太安静了。
太狭窄了。
这里是骑兵的坟场。
“全军缓行，保持警惕！”
她勒住缰绳，清越的命令在山谷中回荡。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从峡谷的前后方传来！
轰隆——！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碎石从山壁上簌簌落下。
秦若雪猛地回头，只见峡谷的入口处，数块巨大的滚石和合抱粗的巨木轰然砸下，瞬间将退路彻底封死。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后方的一切。
她又急忙转向前方，同样的场景正在上演。出口也被彻底堵死！
原本通行的山道，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死亡囚笼。
“啊！路被堵死了！”
“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救命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三千郡兵爆发出巨大的恐慌。
士兵们乱作一团，有的调转马头想冲回入口，结果撞上自己人，有的茫然四顾，脸上写满了绝望。
“将军！我们……我们被包围了！”副将李虎策马冲到秦若雪身边，他那张一向傲慢的脸此刻惨白，全无血色。
“闭嘴！”
秦若雪厉声呵斥。
“慌什么！不过是区区堵路之计！”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越是危急，越不能乱。
“传我将令，全军向我靠拢，结圆阵！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在内，准备迎敌！”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决，让一些慌乱的士兵下意识地开始行动。
不愧是清河郡的精锐，即使在恐慌中，基本的军事素养还在。
然而，敌人根本不给他们重整阵型的机会。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峡谷内的嘈杂。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道同样的锐啸！
秦若雪抬头望去，只见两侧高耸的山壁上，突然冒出了无数黑压压的人头。他们弯弓搭箭，动作整齐划一。
下一秒，密集的箭矢遮蔽了天空那条唯一的亮带。
箭雨来了。
“举盾！”
秦若雪用尽全力嘶吼。
噗！噗！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战马中箭的悲鸣，士兵临死前的惨叫，瞬间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白马义从的士兵们虽然精锐，但他们是轻骑兵，身上甲胄本就有限。
面对这种来自头顶的、居高临下的饱和式打击，他们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完全派不上用场。
一个个骑兵惨叫着从马上栽倒，被钉死在地上。
战马也成片倒下，将背上的主人甩飞出去，随即被后续的箭矢射成刺猬。
李虎挥舞着大刀，疯狂地格挡着箭矢，嘴里不住地咒骂：“他妈的！这群山匪怎么会有这么多弓箭手！他们不是骑兵吗！”
没人回答他。
每个人都在为了活命而挣扎。
秦若雪的凤翅甲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箭擦过她的手臂和脸颊，带出几道血痕。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倒下，心在滴血。
这些都是她亲手训练出来的袍泽，是清河郡的骄傲。
可现在，他们却在这里被当成活靶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屠杀。
“稳住！都给我稳住！”
秦若雪挥舞长枪，击飞一支射向她面门的冷箭，继续大声下令。
“盾阵向山壁挤压，减少被攻击的面积！快！”
在她的指挥和亲兵的弹压下，残存的郡兵总算勉强聚集起来，用盾牌和同伴的尸体堆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圈，苦苦抵御着永无休止的箭雨。
峡谷上方，杨烈靠在一块岩石上，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的屠杀。
“啧，不愧是金色气运的女将军，这都还没崩盘，有点东西。”
“张辽该动了。”
他喃喃自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峡谷深处，传来了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
咚。
咚。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地面开始有规律地颤动。
苦苦支撑的郡兵们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峡谷的阴影中，出现了一排黑色的剪影。
是骑兵。
重装骑兵！
五百名并州狼骑，人马俱甲，手持长槊，排成一个紧密的冲锋阵型，将本就狭窄的谷道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为首一员大将，身形魁梧，手持一杆长刀，面甲遮蔽了容貌，只露出一双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正是张辽。
“那……那是什么怪物……”
李虎看着那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骑兵，说话都结巴了。
秦若雪的身体彻底凉了。
如果说刚才的箭雨是折磨，那么眼前这支重骑兵，就是绝望。
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被一支重装骑兵正面冲击，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碾成肉泥。
“差不多了。”
张辽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他看着前方那个由盾牌和尸体组成的、摇摇欲坠的圆阵，吐出了两个字。
“冲锋。”
没有战鼓，没有呐喊。
只有沉重的马蹄声骤然加速！
咚咚咚咚咚——！
五百并州狼骑化作一股黑色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郡兵的阵地。
没有任何悬念。
最前排的盾牌手连同他们的盾牌，在接触的瞬间就碎裂开来。
并州狼骑的冲锋，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郡兵的阵线被瞬间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这缺口被迅速扩大，直至整个阵型彻底崩溃。
并州狼骑凿穿了整个敌阵，没有丝毫停顿。他们在峡谷的另一头调转马头，准备进行第二次冲锋。
而他们身后，留下了一条由鲜血和碎肉铺成的道路。
“啊啊啊！魔鬼！他们是魔鬼！”
李虎彻底崩溃了，他丢下武器，手脚并用地想爬上山壁逃跑，结果被一名狼骑士兵追上，一槊洞穿了后心，死不瞑目地钉在了地上。
秦若雪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自己最后的部下被屠戮殆尽，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义父的期望，清河郡的未来，她自己的抱负……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化为泡影。
死。
或许是她最后可以保留的尊严。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率领黑色骑兵的敌将。
就是他，毁灭了自己的一切。
“贼将！拿命来！”
一声清冽的嘶吼响彻山谷，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
秦若雪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身下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载着它的主人，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逆着溃散的人流，直扑向黑色的铁流。
目标，正是为首的张辽！
擒贼先擒王！
这是她最后的战术，也是她最后的执念！
张辽看着那道冲向自己的白色身影，面甲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横过长刀，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猎物最后的挣扎。
王牌对王牌？
不。
这只是单方面的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