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丛林,是另一番景象。与训练基地的山林相比,这里的植被更加原始茂密,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如巨网,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吸收了一切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各种不知名的虫鸣鸟叫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充满野性的交响。
秦晋川和姜青白如同两道幽魂,在密林中无声穿行。
秦晋川打头,他的动作已经不能简单地用“谨慎”来形容,更像是一种与丛林融为一体的本能。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避开干枯的枝叶,身体在障碍物间以最小的幅度扭曲穿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描着前方和侧翼。
姜青白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战术距离。她同样将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洗髓后增强的感官让她能更清晰地捕捉到环境中的细微变化——一片被无意碰掉的苔藓,一根断裂的蛛丝,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丛林的异味。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语言交流,只有简单的手语和眼神。秦晋川一个停顿的手势,姜青白会立刻止步,屏息凝神;他一个指向侧翼的眼神,她会迅速调整枪口方向,弥补观察死角;他发现一处可能布置了绊索的区域,只需一个细微的侧身,姜青白便能心领神会,从他留下的安全通道通过。
这种默契,并非天生,而是在之前小组对抗的生死瞬间、在训练场上无数次苛刻的指令与执行中,悄然磨合出来的。此刻,在这真实的敌后环境里,这种默契被放大,成了他们生存和完成任务的关键。
根据地图和情报指引,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疑似目标活动的区域迂回接近。
突然,走在前的秦晋川猛地举起拳头,做出“停止,警戒”的手势,身体瞬间低伏,隐入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之后。
姜青白几乎同时卧倒,狙击步枪无声地指向可疑方向,心脏微微收紧。
秦晋川缓缓抬起手,指向河床对岸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灌木丛,然后用两根手指模拟出人眼观察的动作。
姜青白立刻会意,透过瞄准镜仔细观察。起初,那里只有随风摇曳的枝叶。但很快,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一片叶子的晃动频率与风向不完全一致,而且,在枝叶缝隙间,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凸起。
是伪装哨!
她轻轻叩击了一下话筒,表示确认。
秦晋川点头,用手语示意:绕行,避开。
两人如同液体般,悄无声息地后退,离开了河床区域,选择了一条更加陡峭难行,但更为隐蔽的山脊线。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就在他们即将翻过山脊,进入目标区域外围时,秦晋川的脚步再次猛地顿住!这一次,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一片落满枯叶的空地。他从腿袋中抽出一根细长的探针,极其缓慢、轻柔地拨开表层的落叶。
姜青白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看到了——在枯叶之下,隐约露出了几根极细的、几乎与泥土同色的金属丝!
是雷区!而且是布置得极为刁钻、难以察觉的诡雷或绊发雷!
他们险些直接闯了进去!
秦晋川示意姜青白绝对保持静止,他自己则如同最精密的排爆专家,开始一点点地清理周围的落叶,探查雷区的范围和类型。他的动作慢得令人窒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手稳得像磐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丛林里压抑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就在秦晋川基本摸清前方是一处混合雷场,正准备标记安全通路时,异变再生!
“咻——!”
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他们侧后方袭来!
“狙击手!卧倒!”秦晋川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声音传来的瞬间,他已经猛地扑向姜青白,两人同时向侧方一个浅坑滚去!
“砰!”
几乎在他们滚入坑内的同时,刚才秦晋川站立的位置,一颗子弹狠狠嵌入树干,木屑纷飞!
对方不止一个哨卡!他们被发现了!
“十点钟方向,丘陵制高点!交叉火力!”秦晋川的声音在坑底响起,急促而冷静。他迅速据枪,通过坑沿的缝隙向外观察。
姜青白也立刻架起狙击步枪,心脏狂跳,但手指却异常稳定。生死关头,前世的战斗本能被彻底激活。
“砰!砰!”
更多的子弹射来,压制得他们几乎无法抬头。对方显然训练有素,火力配合默契,试图将他们困死在这片区域。
“不能待在这里!雷区挡住了正面,左右都被火力封锁!”秦晋川快速判断形势,眼神锐利如刀,“唯一的生路,是后面那片陡坡!但坡度太大,植被稀疏,下去就是活靶子!”
姜青白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近乎垂直的陡坡,下方是幽深的峡谷。确实,在对方狙击手的瞄准镜下,强行下坡无异于自杀。
怎么办?
绝境之中,姜青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灵泉空间……能否利用?但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她目光扫过陡坡边缘几块松动的巨石,以及下方茂密的、足以缓冲坠落的树冠层。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组长!”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吸引火力!你制造落石掩护,然后趁机索降!我随后跟上!”
秦晋川猛地看向她,眼神震惊而反对:“不行!太危险!”
“没时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姜青白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相信我!”
看着她那双在绝境中反而燃烧起熊熊火焰的眼睛,秦晋川到了嘴边的命令硬生生顿住。他想起了她在对抗中的果决,想起了她一次次突破极限的坚韧。
“……怎么吸引?”他咬牙问道,选择了相信他的临时搭档。
姜青白没有回答,而是猛地从坑沿探出身子,手中的自动步枪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打出了一个急促的长点射!
“哒哒哒——!”
枪口焰在昏暗的丛林中格外显眼!
“在那里!”对方的火力瞬间被吸引过来,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在她藏身的坑沿附近,泥土飞溅!
就是现在!
秦晋川不再犹豫,他猛地从另一侧窜出,利用姜青白制造的短暂空隙,迅速接近陡坡边缘,将几枚进攻型手雷精准地投掷向那几块松动的巨石根部!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巨石滚落,带着大量的泥土和碎石,如同小型山崩般向陡坡下倾泻!扬起的尘土瞬间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烟幕!
对方的火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落石干扰,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下!”秦晋川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抓住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身影向陡坡下急坠!
几乎在秦晋川下滑的同时,姜青白也动了!她没有直接索降,而是利用爆炸和落石制造的混乱,如同灵猿般,沿着陡坡边缘植被相对茂密的一侧,借助凸起的岩石和树根,进行着极其冒险的徒手速降!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将身体机能和前世积累的极限运动技巧发挥到极致!子弹在她身边呼啸,打在山石上迸射出火星,但她仿佛预判了所有弹道,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
下降途中,她甚至冒险再次开枪,对山脊上的敌人进行骚扰射击,进一步压制对方,为秦晋川争取时间!
两人一绳降,一徒手,在枪林弹雨和滚滚落石中,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逃脱!
当姜青白的身影最终没入下方浓郁的树冠层时,山脊上的枪声才不甘心地渐渐停歇。
……
峡谷底部,一条湍急的溪流旁。
秦晋川率先落地,迅速据枪警戒上方。当他看到姜青白略显狼狈但却完整地从树冠中钻出,安全落地时,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猛地一松。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你……”他想斥责她的鲁莽,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样的火力下徒手速降还活下来的,但话到嘴边,看着她还带着硝烟痕迹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却只化作一句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后怕的问句:“没事?”
姜青白喘着粗气,摇了摇头,甩掉头上的树叶:“没事。”
她的心跳依旧很快,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惊险,更因为……在决定吸引火力的那一刻,她隐秘地调动了灵泉能量,极大地提升了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敢于实施那个疯狂计划的底气。
秦晋川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明。刚才她那如同鬼魅般的闪避和精准的骚扰射击,再次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个女兵,身上有太多不合常理之处。
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松开手,恢复了冷静:“清理痕迹,迅速转移。对方很快会追下来。”
“是。”
两人迅速检查装备,踏入冰冷的溪流,利用水流掩盖足迹,向着与预定汇合点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
经过方才那生死一线的配合与脱困,一种名为“信任”的纽带,在硝烟与危机中,被淬炼得更加坚韧。默契,已在无声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