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想中的爱比较起来，切实的爱是一件严酷和令人生畏的事情。”
“陀思妥耶夫斯基。”工藤新一接道。
或许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林檎忽然说她很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你不觉得吗，这国家简直是个飘在海上的地狱。地狱里，一切都理所应当令人生畏，包括爱情。”
工藤新一不觉得。工藤新一还想把这座地狱从她的脑子里拆出来，看看什么东西胆敢天天折磨他的胆小鬼。
这感觉就像有时候看着林檎阴郁地坐在壁橱里整理她的画册。在旁边看着他想说，不要把我画成鸟，改成蛇算了。
他当然知道蛇在她 那里指代的都是混账东西，她不会答应让他做蛇。但他偶尔会那么想。
做蛇，应该可以盘在她的脖子上假装是首饰。或者是围脖。
然后一旦听到外人嘴贱那些关于她不中听的话，就突然冲上去咬死他好了。
或者，如果，嗯，内人她自己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就突然缠紧勒死她算了。
干脆利落一了百了，挺好。
可惜他估计下不去手。再生气她那样说自己也下不去手。那该怎么管教她？
或者他应该找其他恶魔问问，在地狱里售卖的所有违禁物品中，有没有那种魔药，让人既能完全听话，但又不会失去原本完整的自我？
“那可不是地狱会售卖的东西，亲爱的小新！”他家那个名为有希子的女恶魔哈哈大笑，“那叫做爱情。”
爱情。
当他发现自己不排斥在脑海里成为关联词的林檎与爱情，他带着爱情找上林檎的门。
可他家胆小鬼连爱情都恐惧。害怕着，就缩回壳里。任他在外面怎么敲打也不出声，自己小小一只缩起来想哭，但是哭了会融化自己吧，所以连眼泪都不敢哭出来。
总是这样，把所有想保护的东西推得远远的，喜欢一个人跑去危险的地方干危险的事情。
“我是跟你学的。”林檎宣称，“新一招惹黑衣组织的时候也想着自己一个人处理，情况允许的话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对吧？话说最开始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擅自跟踪才中招，太危险了！”
工藤新一于是语塞，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个独狼查案模式……然后反应过来，“但我不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啊！”
因为看过了太多崩溃的犯人，所以他明白一件事：生活中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被人拒绝，而是你主动抛弃了自己。
“你总是什么都害怕。但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我真害怕有天一觉醒来，发现你已经抛弃了你自己然后消失在我再也找不到的角落里。”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噩梦的源头，林檎说着自己做错事，跑开，在麻生成实之后消失在火海里。
女孩鼓了鼓嘴似乎想说什么，工藤新一捏捏她的脸，“别嘴硬，在我这里不要嘴硬。想说‘新一才不知道呢’是吧？”看着她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样子，他笑起来，“你看，我知道的。”
都说了他比想象中更了解林檎。
他知道，林檎总推开爱，是因为害怕自己无法承受背叛……更无法承受的是对方以她自己为理由的背叛。
是她无意中做了什么？是她的一句话伤害了谁吗？是她做错了所以被背叛吧？
会这样苛责自己，所以推开工藤新一的爱，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推开一个被爱恋的新一与喜爱的兰姐姐共同背叛的可能性。
她从没说过，但他不知怎么就明白了。为此工藤新一翻了很多不感兴趣的心理学书籍打着哈欠读完，还做了笔记。
总结到的建议是：先让对方心里那个害怕的孩子，相信自己是安全的吧。
让那个，出生就被抛弃，五岁时就连勉强称之为“家”的孤儿院也家破人亡，被恶人带走利用颠沛流离至今的孩子相信，她安全了。
……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直接重建一个孤儿院吧。他再昧着良心都不能坦然说自己生活的东京绝对的安全，毕竟每天出门都要经历三五个明晃晃的命案。
更何况他们情况比一般人更复杂。就像懂得挣扎的鱼更容易引来大白鲨，在一次次危机中幸存下来的他们身边的阴影里，不知埋伏有多少个黑色组织在虎视眈眈。
但是。
他工藤新一，偏偏是不知道害怕疲倦、越遇到挑战与危机越兴奋勇猛、迎头而上的那类人。
虽然环境很危险，但他还是有些话想让林檎明白。
“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可能让你有糟糕的感觉，我不会否认这一点，因为周围大家都是活在不完美世界里不完美的人。
“但是你有我。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也不完美，我要说林檎完美林檎你自己也不接受，我们都不完美。但是我们可以是两个拥有彼此的不完美。只要我们在一起面对，这样就不需要完美，因为我们两个加起来的效果要大于完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檎讷讷地望着他，“……真是要败给你，乐观笨蛋。”
工藤新一笑眯起眼。
“话说在前头。不是说我这种拧巴的人，就一定需要一个赶不走的爱人……”
“笨蛋。我当然知道。”工藤新一得意一笑，“虽然我会是个赶也赶不走的超棒的爱人，但不是因为林檎别扭的小性格才做你的爱人的，又不是班级一对一优差生帮扶！”
“噗。”
林檎终于忍不住笑意。
“你超爱的？”
工藤新一摇头晃脑，丝毫不觉得害羞甚至有点满意，“对啊我超爱！所以林檎还不赶紧答复我的求婚吗？”
林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移开视线干咳一声，“……所以说，不是说我的爱人一定是赶不走的爱人。只是，拧巴的人，嗯，大都很难留住人……”
毕竟是人就会疲劳的，一直单方面输出感情当然会累，她必须承认这一点。
为了……不绑住工藤新一这个人。
“但是，不管你有多古怪和特立独行，都值得被爱跟尊重。我是明白这件事的男人，所以安心吧，林檎心里那个容易害怕的小孩子。”
两只大小不一样的手不知何时贴住彼此，尾指与尾指悄悄勾到了一起。
两人对视，忍俊不禁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