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洒的鎏金，把沉水城废墟染得暖意融融时，众人已在遗址西侧的高台上扎稳了脚跟。
“这地方叫望潮台，当年水滇国的人全靠它看潮汐涨落。”
慕容冲话音刚落，众人目光就被眼前景象勾住——半圈白玉栏杆碎得只剩残段，却依旧像张开的臂膀，将整片滩涂与远海揽入怀中。
夕阳正往海平面里钻，天空从酡红渐变到靛蓝，海浪拍着礁石“哗啦”作响，倒比客栈里的安神曲还管用，把连日紧绷的神经都泡得松弛了几分。
慕容冲独自靠在断栏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枚贝壳——这是他下午在滩涂摸的，壳上的水波纹路在夕阳下亮得晃眼。
他的视线黏在不远处的海面，水下隐约能瞧见宫殿地基的轮廓，那曾是水滇国皇室议事的地方，如今只剩几根歪歪扭扭的石柱在水里“泡澡”。
海风掀起他的衣摆，咸湿的味道往鼻子里钻，鬓角碎发被吹得乱飞，眼底的情绪明明白白——一半是看故土残破的揪心，一半是誓要光复的狠劲。
“在琢磨潮汐殿的事儿？”
东方耀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絮上。
他手里端着两个粗陶碗，端木易煮的安神茶冒着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水珠，看着就暖烘烘的。
慕容冲猛地回头，接过茶碗的瞬间，暖意顺着指尖一路烧到心口。
“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爹总带我来这儿赶海。”
他抿了口茶，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滑，把海风带来的寒气都赶跑了，“那时候望潮台挤得像集市，小贩喊着卖潮露果干，孩子们追着海鸥跑，笑声能盖过海浪声。哪想到……再站在这儿，成了这副模样。”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却像块石头沉在心底。
东方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夕阳把他侧脸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眼底的雷纹印记都柔和了不少。
“雷云国的金雷花园以前也这样。”
他忽然笑了笑，“一到花期，园子里全是人，皇室开放了让百姓摘银雾草入药，小屁孩们就追着雷蝶跑——那虫子落花瓣上，翅膀会沾着金光。”
说到这儿，他语气沉了沉，“现在回去，只剩一片焦土，连块完整的花瓣都找不着了。”
同是国破家亡的人，话不用多说就懂彼此的滋味。
东方耀低头看着茶碗，目光却瞟向自己的袖口——那暗袋是特制的，里面用母亲遗帕包着的金雷花种子，可是雷云国最后的念想，他一路护得比自己性命还紧。
刚才瞧见慕容冲那副魂牵梦萦的样子，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越转越明。
他抬手解开袖口的系带，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从暗袋里摸出那方雷云纹丝帕。
刚一展开，几粒圆滚滚的金雷花种子就滚到了掌心，种子表面的雷纹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和他指尖的雷灵力一撞，当场发出“滋滋”的轻响，像在打招呼似的。
慕容冲的目光“唰”地就钉在了上面，瞳孔都缩了一圈。
金雷花他只在古籍上见过——雷云国的镇国奇花，既能净化魔气，又承载着一国气运，说是国宝都嫌轻。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那几粒看似普通的种子，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是金雷花种子？”
他声音都发颤了，语气里全是不敢信。
东方耀没废话，直接把掌心的种子分了一半，往前一递，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认真：“这是雷云国的希望，我分你一半。等咱们把魔族揍回老家，光复了水滇国，就一起把它种遍雷云国的焦土和水滇国的滩涂——让它做咱们两国友谊的见证。”
掌心的种子带着东方耀的体温，沉甸甸的全是信任。
慕容冲盯着那几粒泛着金光的种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比谁都清楚，这种子对东方耀意味着什么——那是人家拼了命要守护的念想。
这种毫无保留的托付，比千言万语都戳心。
他手指都在抖，轻轻捏住种子，生怕用力过猛给捏坏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希望啊。
水属性灵力下意识地缠上来，像层软乎乎的保护膜把种子裹住。
“谢了，东方兄！”
他声音有点哽咽，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劲儿，“等沉水城重活过来，我就把这些种子种在潮汐眼旁，让它们吸足水和雷的灵力，开成整片大陆最扎眼的花！到时候我立块碑，把雷云国和水滇国的盟约刻上去，风刮雨打都磨不掉！”
夕阳的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东方耀的雷灵力和慕容冲的水灵力缠在一起，在种子周围绕出一圈金蓝相间的光膜，亮得晃眼。
原本各不相干的两种力量，这会儿却亲得像兄弟，就像他们俩，也像即将联手的两国——以前各走各的路，现在要并肩往前冲了。
“说得太对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入口传来，皇甫凌云提着裙摆快步跑上来，夏侯炎几个跟在后面，显然是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她脸上笑盈盈的，看东方耀的眼神里全是欣赏——这格局，是真的够大，够敞亮！
她凑到两人身边，扫了眼慕容冲手里的种子，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只种两国哪儿够？”
说着抬手一指远方，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语气里全是对未来的盼头，“等咱们把魔族彻底踹出十二国，就把金雷花种遍每一寸土地！让它把魔气全净化干净，到时候再也没有战火，老百姓都能踏实过日子！”
“凌云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申屠敖东瓮声瓮气地接话，抱着巨斧往栏杆上一靠，粗犷的脸上全是向往，“到时候开垦土地的活儿包给我！我的土系灵力改良土壤最拿手，保证让金雷花长得比野草还疯！”
夏侯炎立马接茬，掌心“腾”地冒起一团小火苗：“我来杀菌除瘴！不管是火山口还是烂泥滩，我都给它调得舒舒服服的，保准种子一沾土就发芽！”
“种植图谱我来做，结合两国水土特性，保证是最优方案。”
端木易推了推眼镜，严谨归严谨，语气里的劲儿却藏不住。
西门昭雪晃着两条腿笑道：“那我来布警戒网！风系灵力一撒，魔物连花田边都挨不着！对了，我还得在旁边种满潮露果，到时候赏花吃果子，美滋滋！”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原先各自的复国心愿，这会儿全拧成了一股绳——要守的不只是自己的国，是整片大陆。望潮台上的气氛暖烘烘的，连日来的累和险，好像都被这股子盼头冲没了。
皇甫凌云转头看向东方耀，眼里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
她早知道东方耀有大义，却没想到他能把自家的希望拿出来分——这份胸襟，是真的让人佩服。
东方耀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了头，四目一对，啥都不用说了，彼此心里那点“要守护、要分享”的念头，全懂了。
东方耀嘴角一弯，笑得比夕阳还暖。
他忽然想起在雷云国焦土上，两人掌心相抵催出的那点绿芽，想起一路来的出生入死——他要复国，可不止是为了雷云国，更是为了身边这些人，为了这片大陆的安稳。
皇甫凌云脸颊有点发烫，却没移开目光，反而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她眼底的雾纹灵力轻轻转着，和东方耀指尖的雷灵力遥遥呼应，在空气里缠出一道淡淡的光带，软乎乎的全是暖意。
南宫天明举着星辉罗盘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罗盘上的指针不疯转了，安安稳稳指向东南方的潮汐眼，星象纹路平和得很——这意思很明显，前路有坎，但光在前面等着。
慕容冲把种子小心翼翼揣进贴身香囊里——那香囊绣着水滇国的水纹图腾，和种子的雷纹配得刚刚好。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伙伴，每个人眼里都亮着光，那股子拧在一起的劲儿，让他心里踏实得不行。
夕阳彻底钻进海平面，天色慢慢暗下来，几颗星星先探了头。
海浪还在拍礁石，却不像之前那么沉，反倒有点欢快；晚风吹过望潮台，带着的不是萧瑟，是实打实的盼头。
东方耀把剩下的种子包回丝帕，塞回袖口暗袋。
他心里门儿清，这些种子不只是雷云国的希望，是伙伴们的信任，更是整片大陆的未来。
慕容冲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啥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皇甫凌云站在两人中间，望着天上越来越清楚的星星，语气斩钉截铁：“明天咱们就闯潮汐殿，找到水纹钥，联系上水滇国旧部，把魔族一步步打出去！”
“好！”众人齐声喊，声音在夜空里荡开，全是底气。
东方耀转头看向皇甫凌云，两人相视一笑。
月光洒在脸上，把彼此眼里的默契和心意都照亮了。
他知道，前面肯定还有硬仗要打，但身边有这些过命的兄弟，有这个懂他的人，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掌心的金雷花种子像是也感受到了这股劲儿，轻轻跳了跳，透着微弱却犟得不行的光——像黑夜里的小火焰，照着他们往亮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