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女士,我们总经理马上就过来,请您几位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便从餐厅内部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节奏越来越快,仿佛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激动情绪。
只见一个身穿高级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领带却有些歪斜的中年男人,正穿过餐桌间的过道,快步向门口走来。
他比几年前看上去多了些许风霜,眼角也添了细纹,但那双眼睛却在此刻亮得惊人。
正是弗朗茨。
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沃斯肩头那只蓝白相间的猫身上时,这位在纽约上流社会见惯了大场面的餐厅总经理,脸上的职业化面具瞬间崩塌。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色。
“汤姆先生······”他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近乎哽咽的颤抖。
下一秒,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
沃斯本以为这热情的拥抱是给自己的,刚准备张开双臂,却见弗朗茨一个箭步越过他,双手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捧住了汤姆的猫脸。
“我的上帝!真的是您!汤姆先生!”
弗朗茨激动得语无伦次,他那张饱经世故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孩子般的纯粹喜悦。
“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汤姆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它便找回了昔日巨星的感觉。
它矜持地任由弗朗茨捧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傲慢而满足的“咕噜”,湛蓝的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这迟来的崇拜。
弗朗茨激动地揉了揉汤姆的脑袋,那力道恰到好处,既表达了亲昵,又不会弄乱巨星的发型。然后,他才终于想起了旁边的沃斯。
“沃斯!我的老友!”
弗朗茨猛地转身,张开双臂,给了沃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发出“砰砰”的闷响。
“这么多年你死到哪里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咳咳···要断了,老兄。”沃斯被勒得直翻白眼。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回来了吗?”
弗朗茨这才松开他,上下打量着沃斯,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虽然眼睛红肿,却依旧美得不像凡人的阿库娅,最后目光落在汤姆头顶那只正好奇张望的小老鼠身上。
“这位是···杰瑞先生?”弗朗茨试探着问。他记得沃斯提过这只小老鼠的名字。
杰瑞被点到名,礼貌地站直身体,摘下想象中的帽子,对弗朗茨鞠了一躬。
弗朗茨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的泪花还没干透。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擦了擦眼睛,重新恢复了几分总经理的风度,对旁边已经看傻了的年轻服务员吩咐道:
“快,把最好的包厢给我们尊贵的客人们准备好!不,不用包厢,就大厅里最好的位置,靠窗的那个!今天餐厅提前打烊,我请客!”
“别别别。”沃斯连忙拦住他。
“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老朋友。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弗朗茨这才作罢,亲自引着他们来到餐厅中央那张视野最好的餐桌旁。
周围的客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不少老顾客在看清汤姆的瞬间,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开始交头接耳。
“你过得怎么样?”沃斯坐下后,看着弗朗茨问道。
“我?”弗朗茨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那模样不像是在喝水,倒像是在喝烈酒。
“自从你们走后,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知道吗,沃斯。汤姆先生离开的第一个月,餐厅的营业额下降了百分之三十!那些老客人,一个个跟丢了魂一样。”
“有个银行家,每次来都指定要坐在钢琴旁边,他说听不到汤姆先生弹的《李斯特》,他手里的股票都会变成废纸。”
“还有一位贵妇人,她说没有汤姆先生的《月光奏鸣曲》佐餐,顶级的鱼子酱吃起来都像一团咸鱼,吃饭都没有胃口了!
“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人说可惜没能和汤姆先生合影留念,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弗朗茨越说越激动,指着那架擦得锃亮的黑色三角钢琴。
“这架钢琴,自从汤姆先生走后,我再也没让任何人碰过!它只属于一位艺术家!你都不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把它保留下来!我都是让其它钢琴弹奏家去弹另一台。”
听着弗朗茨的抱怨,阿库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声,但这是她从消沉中恢复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那些关于贫穷、吵闹、却又充满了奇迹般际遇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无比生动而温暖。
原来,他们留下的痕迹,比她想象中要深刻得多。
弗朗茨总算抱怨完了,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沃斯:“所以,你这个家伙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只是顺路看看我这个老朋友吧?”
沃斯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下巴指了指那架钢琴。
“弗朗茨,帮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弗朗茨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今天,能不能让汤姆再上去演奏一曲?”
弗朗茨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激动地搓着手,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可以!我马上去清场!不,不能清场!我要让所有人都见证,我们蓝色多瑙河的国王,回来了!”
“等等。”沃斯抬手打断了他的兴奋。
“我还没说完。”
他顿了顿,在弗朗茨和阿库娅好奇的注视下,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指向了正趴在汤姆头顶,啃着一小块餐前面包的杰瑞。
“这一次,我想来点特别的。”沃斯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狡黠。
“我希望,杰瑞能和汤姆一起,来一场二重奏。”
沃斯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弗朗茨和阿库娅的心里都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二重奏?
弗朗茨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顺着沃斯的手指,把目光投向那只正专心致志啃面包丁的小老鼠。
他的大脑有点宕机。
让汤姆先生演奏,那是艺术的回归,是国王的驾临。
可让一只老鼠···和一只猫···在同一架钢琴上合奏?这听起来不像是音乐会,更像是拆迁现场的预演。
“沃斯,我的朋友···”
弗朗茨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他斟酌着词句,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疑虑。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二重奏···是指汤姆先生和···这位···杰瑞先生?”
他甚至很讲究地用了“杰瑞先生”这个称呼,尽管这位先生的体型可能还不如他的一只皮鞋大。
“当然。”沃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怕你的宝贝钢琴被他俩给拆了?放心,今天只弹琴,不打架。顶多···也就是在琴键上打。”
这句补充让弗朗茨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阿库娅在一旁看着,原本还沉浸在往日回忆中的情绪,被沃斯这天外飞仙般的提议给搅得七零八落。
她看看一脸傲娇、似乎对和杰瑞合作颇为不屑的汤姆,又看看那边已经啃完面包、正用小爪子擦嘴的杰瑞,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各种锅碗瓢盆、斧头锤子满天飞的画面。
她很想提醒弗朗茨,这两个生物凑在一起的破坏力,可能比一支军队还要强。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点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弗朗茨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沃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混蛋表情,又看了看汤姆那双湛蓝的、充满自信的眼睛。
最终,他对艺术家的尊重和对老友的信任,战胜了对餐厅财产安全的担忧。
“好吧!”弗朗茨一咬牙,一拍大腿,“既然是你的要求,沃斯!汤姆先生的回归演出,必须是最高规格的!我这就带你们去更衣室!”
怀疑归怀疑,但弗朗茨的行动力绝对一流。他立刻带着一行人穿过餐厅,走向员工专用的后台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