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室之内，异香未散，龙凤和鸣之音犹在耳畔回荡。云渺真人的突然到来，让原本激动欣喜的墨渊长老瞬间冷静下来，连忙躬身行礼：“宗主！”
他的语气带着敬畏，同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宗主常年闭关，极少亲临丹阁，此刻突然现身，绝非仅仅为了恭喜丹成。
云渺真人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安然坐在蒲团上的厉擎山。他的眼神温和，如同包容万象的星空，但深处却蕴藏着审视与探究。以他大罗金仙的修为，竟也完全看不透眼前这青衫年轻人的深浅，对方坐在那里，就如同宇宙本身般深邃无垠，这让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墨渊长老，恭喜丹成九转，功行圆满。”云渺真人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不知这位道友是……”
墨渊长老连忙介绍：“宗主，这位是厉擎山厉前辈！方才若非前辈指点迷津，晚辈绝无可能炼成这完美品质的九转还魂丹！前辈于丹道之见解，已臻化境，晚辈望尘莫及！”他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哦？”云渺真人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厉擎山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郑重。能让心高气傲的墨渊长老如此推崇，甚至尊称前辈，此人果然非凡。他拱手一礼，姿态放得颇低：“原来是厉道友。道友驾临我云渺仙宗，云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厉擎山这才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云渺真人，淡淡一笑：“宗主客气了。我不过一闲散过客，偶入宝地，与墨渊长老论道一番，有所获益的是我才是。”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指点金仙炼丹只是随口闲聊。
云渺真人自然不信，但也不点破，顺势在另一蒲团坐下，微笑道：“道友过谦了。能得墨渊长老如此赞誉，道友必是世外高人。不知道友从何处仙山而来，欲往何处洞府而去？”
看似寻常的寒暄，实则是在打探厉擎山的来历和目的。
厉擎山岂能不知，随口应道：“云游四方，并无定所。听闻仙域广袤，奇景无数，特来见识一番。”他目光扫过云渺真人，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尤其是对一些上古遗迹，失落秘境，颇感兴趣。方才听墨渊长老提及贵宗似乎守护着一处‘飞升秘径’，不知宗主可否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
他竟是直接开门见山地提了出来，丝毫没有迂回试探的意思！
墨渊长老在一旁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紧张地看向宗主。飞升秘径乃是宗门最高机密，寻常弟子都无权知晓，厉前辈如此直接询问，恐怕……
云渺真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反而问道：“道友似乎对空间之道，颇有研究？”
厉擎山不置可否：“略知一二。”
云渺真人缓缓道：“飞升秘径之说，流传已久，确有其事。据宗门古籍记载，那并非简单的空间通道，而是一处连接着未知高等世界的节点，蕴含着超越此界法则的奥秘。然，秘径早已在上古大战中崩毁，入口被无尽的空间乱流和上古禁制封锁，危险重重，即便是我，亦不敢轻易深入。”
他话语中半真半假，既承认了秘径的存在，又强调了其危险和残破，显然有所保留，不想透露太多。
厉擎山听得仔细，尤其是“连接未知高等世界”和“超越此界法则”这几个字眼，让他心中微动。这描述，越来越接近他寻找的、通往其他“方域”的稳定通道了。
“陨星海……”厉擎山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目光看向云渺真人。
云渺真人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自然，点头道：“道友果然知晓。不错，那秘径的入口，据传便在陨星海深处。那是一片被上古星辰碎片和混乱法则充斥的死亡星域，环境极端恶劣，更有许多从空间裂缝中渗出的诡异存在盘踞其中。即便金仙闯入，也是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而且，近千年来，陨星海深处的空间波动愈发频繁和剧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有什么力量在试图从另一侧打通通道。宗门派去查探的弟子，多有去无回。故而，那地方已被列为绝对禁区。”
厉擎山若有所思。空间波动加剧？另一侧的力量？这倒是意外收获。莫非是仙域的那位原神搞出来的动静？还是其他什么存在？
“听起来，倒是处有趣的地方。”厉擎山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是要去郊游。
云渺真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对方听到陨星海的凶险，非但不惧，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其实力底蕴，恐怕远超他的预估。
他心念电转，忽然话锋一转，语气诚恳道：“厉道友修为深不可测，或许不惧那陨星海之险。然，那处秘径牵扯甚大，关乎此界安危。若道友真欲前往探究，云渺或许可提供一些宗门历代收集的、关于秘径外围的舆图和信息，虽不完整，但或可省却道友一些麻烦。”
此言一出，连墨渊长老都惊讶地看向宗主。宗主竟如此轻易地就要将宗门机密分享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
厉擎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云渺真人，倒是懂得审时度势，还会以退为进。主动提供帮助，一来可以结个善缘，二来也能借此摸一摸自己的底细和真实目的。
“哦？宗主有何条件？”厉擎山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还是一宗之主。
云渺真人微微一笑：“道友快人快语。云渺确有一事相求。”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近百年来，陨星海异动频频，宗门镇守边缘的弟子时常回报，有诡异黑潮从深海裂缝中弥漫而出，所过之处，万物凋零，灵气尽失，更伴有蛊惑人心的低语。我宗多位长老前往探查，皆被那黑潮所伤，神魂沾染诡异污秽，修为大跌，性情大变，甚至……有入魔之兆。”
他脸上露出痛惜与凝重之色：“宗门想尽办法，甚至请动了药王谷的高人，也无法驱除那黑潮污秽。方才墨渊长老炼制九转还魂丹，亦是为此尝试，但恐怕……效果有限。云渺观道友方才手段，似对阴阳造化、本源之力有着不可思议的掌控，不知……可否请道友出手，一试能否驱除那黑潮污秽，救我宗门长老？”
说着，他起身，对着厉擎山深深一揖：“若道友肯施以援手，无论成败，云渺仙宗上下，感激不尽！关于陨星海和飞升秘径的所有信息，定当倾囊相授！”
原来如此。厉擎山明白了。绕了半天，是想请自己当医生，治那被“黑潮”污染的长老。那黑潮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似乎是一种极其阴毒、能侵蚀法则本源的负面能量。
救人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还能顺理成章拿到想要的信息，省去自己寻找的麻烦。
“可。”厉擎山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带路吧。”
云渺真人大喜过望，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多谢道友！请随我来！”
他亲自在前引路，墨渊长老也连忙跟上。厉擎山带着阿黄，悠然随行。
一行人穿过重重禁制，来到主峰后山一处被强大阵法笼罩的寒潭秘境。秘境中寒气刺骨，潭水漆黑如墨，中央浸泡着三位须发皆白、但面色漆黑、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黑气的老者。他们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周身仙力紊乱不堪，时不时爆发出疯狂的戾气，冲击着周围的封印阵法。
那黑气诡异非常，竟能不断吞噬周围的灵气和寒气来壮大自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毒与死寂气息。
“便是这三位太上长老。”云渺真人面色沉重，“他们百年前深入陨星海边缘查探异动，遭遇黑潮爆发，虽侥幸逃回，却已成这般模样。”
厉擎山目光扫过那三名老者，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这黑气的本质，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带有强烈吞噬和扭曲特性的负面法则碎片，并非此界原生之物，倒像是从某个毁灭或堕落的极端世界泄漏过来的“毒素”。
他走到寒潭边，无视那能冻结元神的寒气和蠢蠢欲动的黑潮，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色的光华。
云渺真人和墨渊长老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
只见厉擎山将那根手指，轻轻点向其中一位老者眉心。
在其指尖即将接触的刹那，那老者体内的黑气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暴动起来，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扑向厉擎山的手指！
云渺真人脸色一变，正要出手。
却见厉擎山手指不停，那混沌色光华微微一闪。
扑来的黑气鬼脸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凄厉的、只有神魂能感知的惨叫，瞬间冰雪消融般溃散！紧接着，老者体内的所有黑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取，化作一道道黑色的细流，争先恐后地被吸入厉擎山的指尖，消失不见！
前后不过一息时间。
那名老者脸上的漆黑之色迅速褪去，恢复了红润，紊乱的气息平稳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甚至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呻吟，陷入了自然的沉睡。
云渺真人和墨渊长老看得目瞪口呆！
让他们束手无策、耗尽宗门资源都无法驱除的诡异黑潮，在这位厉道友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如同抹去灰尘般轻松！
这……这是何等神通？！
厉擎山如法炮制，很快将另外两名老者体内的黑气也尽数吸收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收回手指，感受了一下吸入体内的那些黑气碎片，其中蕴含的毁灭与堕落法则让他微微挑眉：“源头倒是有点意思，带了些熟悉的‘味道’……”
他说的熟悉，是指这能量的本质层次，与他自身的混沌源力有某种遥远的相似性，却又走向了极端反面。
云渺真人此刻已激动得难以自持，对着厉擎山深深拜下：“道友神通盖世！救敝宗长老于水火！此恩此德，云渺仙宗永世不忘！”
厉擎山摆摆手：“交易而已。现在，可以把关于陨星海和秘径的信息给我了吧？”
“自然！自然！”云渺真人连忙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闪烁着星光的令牌，双手奉上，“此乃‘星辰令’，其内记载了宗门收集的所有关于陨星海和飞升秘径的信息，包括外围舆图、已知危险区域、空间乱流规律，以及……历代先辈对秘径另一端的一些猜测。凭此令，道友亦可在我宗辖境内畅通无阻。”
厉擎山接过令牌，神念微微一扫，海量的信息便涌入脑海，果然比墨渊长老所说的详细得多，甚至标注了几处疑似稳定入口的区域。
他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云渺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道友可是欲往陨星海？那地方实在凶险异常，尤其是近期异动频频。若道友不弃，云渺愿亲自为道友引路，虽不能深入，但可确保道友安全抵达边缘区域。”
他这是想进一步结交，同时也存了近距离观察厉擎山手段的心思。
厉擎山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必了。我喜欢一个人清静。”
说完，他对阿黄招了招手，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模糊，消失在了秘境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告诉你们守护的那点东西，安分些。我取我所需，不碍它的事，它也别来烦我。”
云渺真人和墨渊长老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相视骇然。
对方最后那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难道……他竟然感知到了仙宗最深处的、那尊世代守护宗门的、只有在灭宗之危时才会苏醒的古老存在？！
这位厉道友，究竟是什么来历？！
而此刻的厉擎山，已出现在云海之上，手中把玩着那枚星辰令，目光望向仙域深处那片星光混乱、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死亡星域——陨星海。
“熟悉的堕落味道……仙域的原神，你似乎把自己玩脱了啊……”
他轻笑一声，带着阿黄，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向着陨星海方向而去。
仙域的旋涡，因他的到来，正加速旋转。而陨星海的秘密，也即将在他面前揭开面纱。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