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那封关于启动“净化协议”的自动讯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虽未立即引爆,但其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却在默然资本和破晓同盟的核心圈层中引发了剧烈的震荡和深远的焦虑。一种“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的压迫感,让每一个知情者都呼吸艰难。元老会或“监察者”的“裁决”会以何种形式、在何时降临,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心中最沉重的未知。
陈默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严密的部署。他命令林薇调动所有信息战资源,像梳子一样过滤任何可能从南极方向传来的、与“净化”相关的信号,哪怕是最微弱的能量波动或数据残片也不能放过。同时,他将苏清雪病房所在的整个医疗中心楼层升级为“堡垒”状态。除了原有的最高级别安保,还紧急加装了多套针对异常能量场和未知辐射的实验性屏蔽装置,并安排了由绝对忠诚成员组成的、配备特殊装备的护卫小队二十四小时轮守。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陈默深知,如果“监察者”真的决定“净化”,这些措施可能形同虚设,但他必须尽人事,哪怕只能拖延一秒。
与此同时,“曙光”项目组的筹建在绝密中加速进行。周锐暂缓了部分前沿技术研发,全力负责协调全球顶尖专家的秘密联络与安全接入;林薇在维持日常信息防御的同时,负责筛选和验证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研究是否对“逆转代价”有潜在价值;而陈默自己,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解剖麻雀一样,反复研读那些关于“端粒损耗”、“因果反噬”的冰冷数据,试图从绝望的数字海洋中打捞起一根救命稻草。他知道,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唯一的胜算就是在终极审判降临前,找到那微乎其微的生机。
病床上,苏清雪在发出那段关于“陷阱”和“谎言”的破碎警示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陷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更接近消亡的昏迷。她的脑波活动从剧烈回溯的高峰跌入近乎平坦的深渊,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昙花一现的端粒酶活性波动也彻底沉寂,一切生命指标都指向不可逆转的衰竭。只有监护仪上那条勉强起伏的线条,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她顽强的求生意志。
然而,深渊的反击,从来都擅长声东击西,在多条战线上同时施压。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被“净化协议”的阴云紧紧绷住时,一场更加赤裸、更加疯狂、旨在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对手的毁灭性打击,已经在全球航空系统的阴影下,完成了最后的校准。
K,即便在执行权限受限、自身可能难保的处境下,他早年像播种一样埋设在全球关键基础设施中的“暗桩”和“逻辑炸弹”,依然响应着他冰冷的意志。他无法再调动深渊的庞大舰队或主力军团,但这些隐秘的、单一功能的“毒牙”,在特定时刻足以造成致命一击。
他精心选择了目标和时间:双月基金成立以来首次全球合作伙伴峰会,在默然资本总部大厦顶层空中花园举行之时。届时,全球金融、科技界的重量级人物汇聚一堂,这不仅是商业上的巅峰盛会,更是对深渊权威的一次公开挑战。摧毁这里,将造成巨大的物理破坏和不可估量的国际影响,更能从根本上动摇破晓同盟的根基。
他的计划冷酷而高效:远程劫持一架恰好会飞越该空域的大型民航客机(航班号GA711,波音777客机,载有三百余名无辜生命),利用早年植入航空调度系统的后门和劫持的无人机中继站,悄无声息地接管其自动驾驶系统,锁定关键控制面(特别是水平尾翼),修改飞行参数,使其在预定时间点失控,以最致命的角度撞向大厦顶层。他追求的并非混乱,而是精准的斩首。
峰会当日,碧空如洗,阳光为摩天大楼披上金色的外衣。顶层会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而充满希望。陈默作为东道主,正站在聚光灯下发表开幕致辞。他面容沉稳,语调铿锵,将内心的巨大压力完美隐藏。他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挣脱枷锁,从万米晴空之上,携带着数百吨的金属和燃料,以雷霆万钧之势,瞄准了他的心脏。
然而,命运的纽带,尤其是被“重生”和深刻情感淬炼过的羁绊,有时能超越物理的界限。就在GA711航班被劫持、机头开始微微下压的致命时刻,远在下方病房里、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苏清雪,身体出现了极其细微却绝非偶然的反应。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动,眉心紧紧蹙起,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梦魇中,看到了一道撕裂天际的死亡之光。这道光的目标,直指她灵魂深处最在意的人——陈默!
这种跨越空间、超越常理的危机感应,或许是重生者之间特殊的灵魂共鸣,或许是那枚神秘怀表在生死关头激发的最后庇护,也或许是她那坚韧不拔的意志即使在昏迷中,也依然在燃烧自己,守护着那份她视若生命的牵挂。就在客机彻底脱离航线,引擎发出异常轰鸣,带着决绝的姿态冲向大厦的刹那——
病房内,苏清雪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清冷如雪、后来盛满深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混沌、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燃烧本能的、超越生死界限的极致恐惧和警告!她全身无法动弹,声带几乎发不出声音,却用尽了灵魂最后的力量,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串破碎却无比清晰的音节,通过病房的内部通讯系统,传遍了整个楼层:
“陈…默…!飞…机…!上…面…!躲…开…!”
这声呐喊,微若游丝,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陈默佩戴的微型骨传导耳机中,同时传来了三个紧急信号:
楼下安保中心基于苏清雪病房异常声音监测发出的最高警报!
林薇团队从空中交通监控系统捕捉到的GA711航班异常俯冲轨迹的紧急报告!
大厦自身雷达系统侦测到高速物体逼近的凄厉警告!
三股信息流汇成一道死亡的闪电,劈入陈默的脑海!千钧一发之际,理性思考已然缺席,完全是求生和守护的本能驱动了他的身体!他猛地中断讲话,不顾一切地扑向讲台旁那个鲜红色的、直通大厦中央安全控制系统的紧急警报按钮!
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的电光石火之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穿透层层楼板,“看”到了楼下病房中的景象:苏清雪在发出那声预警后,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彩彻底熄灭,脑袋无力地垂向一侧,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生命的心跳曲线骤然拉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刺耳的报警声撕裂空气!
“不——!”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毁灭般的愤怒席卷了陈默,他几乎是带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嗡 ——————!!!
整栋默然资本总部大厦,瞬间被提升至最高分贝的尖锐警报声彻底淹没!预先设定的最高级别紧急疏散程序全面自动启动!所有的安全通道指示牌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厚重的防火防爆闸门轰然降落,广播系统以多种语言声嘶力竭地重复着避难指令!
“全员紧急避难!重复!最高紧急情况!立即前往最近安全通道!立刻!”
顶层的祥和瞬间被极致的恐慌取代!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纷乱的脚步声汇成一片!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各个紧急出口。
陈默在按下警报的瞬间,就被反应迅捷的贴身保镖们强行架起,冲向最近的核心安全屋。在即将被推入那扇厚重合金大门的前一刻,他奋力回头,望向巨大的玻璃穹顶之外——
只见一个巨大的、带着蓝天白云涂装的银色身影,正以一种违背空气动力学的、绝望的俯冲姿态,撕裂蔚蓝的天幕,带着死亡的尖啸,朝着大厦顶层直扑而下!那庞大的阴影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魂飞魄散!
生死一线,坚不容发!
最高级别的警报如同死神的战鼓,擂响了毁灭的倒计时。训练有素的安保团队展现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在一片混乱中,强行引导、甚至拖拽着惊慌失措的嘉宾们冲向紧急疏散通道。大厦的智能安全系统发挥到极致,一道道厚重的特种合金闸门隆隆落下,试图将即将到来的撞击破坏隔离在局部区域。
陈默被保镖们簇拥着,冲进了位于大厦核心区域的、理论上足以抵御大型飞机撞击和剧烈爆炸的超级安全屋。当那扇厚达半米的合金大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越来越剧烈的震动——那是客机突破音障、高速俯冲带来的恐怖音爆和气压冲击!
安全屋内的巨型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各个关键位置的实时监控。主画面锁定着天空,那架GA711客机的身影已经巨大得充满了整个屏幕,机身上的细节清晰可见,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另一个画面显示着顶层会场最后的混乱景象,大部分人在安保疏导下已逃离,但仍有少数人被困在边缘。
“水平尾翼被锁死!手动操纵完全无效!我们失去了它!”屏幕一角,传来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管制员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彻底证实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技术高超的劫持与谋杀!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监控画面上出现了堪称悲壮的一幕:两架原本在附近空域进行常规航拍任务的、隶属于默然资本旗下媒体公司的小型无人机,仿佛突然接收到了某种超越常规指令的召唤,它们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将动力推至极限,以一种义无反顾的、自杀式的姿态,从左右两个侧方,如同扑火的飞蛾,猛然撞向了客机的尾翼和右侧引擎!
“轰!轰!”
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即便隔着安全屋和遥远的距离,也如同闷雷般传来!监控画面剧烈地抖动、闪烁!
那两架无人机在撞击的瞬间化为两团绚烂而短暂的火球,它们的牺牲并非为了摧毁庞大的客机——那是不可能的——而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利用撞击产生的瞬间巨大冲击力,极其微小地、却可能是决定性地震撼和偏转客机的俯冲轨迹!
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丝角度变化,让原本注定要垂直贯穿大厦核心的客机,变成了以一个相对较小的角度,狠狠地擦着大厦顶层的边缘结构掠过!
轰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撕裂声和亿万片玻璃瞬间粉碎的爆鸣!整个安全屋仿佛被一只巨拳击中,剧烈地摇晃、震颤,顶部的照明设备忽明忽灭!
监控屏幕上,只见客机的机腹和右侧机翼以极高的速度与大厦顶层的钢结构穹顶、外围装饰墙体发生了剧烈的刮擦碰撞!瞬间激起连绵不绝的刺眼火花和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建筑碎片!巨大的撞击动能将顶层花园靠近边缘的部分彻底撕碎、揉烂,然后客机带着残缺的机体、断裂的机翼和滚滚浓烟,失去平衡,哀嚎着朝远处的地面坠落的!
撞击发生了!但并非精准的毁灭性打击!
大厦的主体结构凭借卓越的设计和坚固的材质,承受住了这致命的一击。虽然顶层受损极其严重,一片狼藉,但核心承重结构和关键区域奇迹般地得以保全。最重要的是,大厦内部的人员,因为苏清雪那提前了至关重要的几十秒的预警和陈默毫不犹豫启动的最高警报,绝大部分已经成功疏散到了安全区域或被保护在类似的加固单元内!
惊魂未定的人们透过安全屋的观察窗或内部屏幕,看着远处市区边缘冲天而起的巨大火球和浓密黑烟,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茫然与难以置信。
然而,陈默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巨大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暴露出的则是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刺痛。他猛地一把抓过安全屋内的内部通讯器,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预感到的噩耗而剧烈颤抖,几乎破音:“医疗中心!苏清雪!她怎么样了?!立刻报告!立刻!”
通讯器那头,传来的却是医疗首席医生带着哭腔、充满绝望的呼喊:“陈总!苏小姐…苏小姐在发出警告后,生命体征…生命体征直线下降!心跳呼吸骤停!我们正在全力抢救!肾上腺素注射!电击除颤!但是…但是她的情况…脑电活动…几乎…几乎是一条直线了!我们…我们可能…要失去她了!”
仿佛一道终极的霹雳在陈默的脑海中炸开,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希望都炸得粉碎!
他全都明白了!
那两架“恰好”出现、以自杀式撞击改变客机轨迹的无人机,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或者AI的自主判断!那极有可能是苏清雪在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刹那,凭借着她那神秘的预知能力、对默然资本系统的深层了解,以及那枚怀表可能残存的最后一点联系,超越物理限制发出的最终指令!她用自己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之火,引导无人机完成了那悲壮的撞击,微调了死神的镰刀,拯救了整栋大楼的人,拯救了他!
而代价就是…她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在这场超越极限的意志燃烧和能量透支中,彻底地、或许是不可逆转地…熄灭了!
“救她!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办法!给我把她救回来!这是命令!”陈默对着通讯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保镖,不顾一切地冲出安全屋,发疯似的冲向医疗中心的方向。走廊里一片狼藉,弥漫着灰尘和恐慌的气息,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和散落的物品。
就在他如同绝望的困兽般在混乱中狂奔时,林薇的紧急通讯再次强行接入他的耳机,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未知的恐惧:“默总…我们…我们刚刚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信号强度极高但加密方式完全无法理解的反馈…来源方向,精确指向南极!就在客机撞击事件发生后的…几乎同一时间!我们无法破译内容,但它的出现时机和指向性…这绝不可能是个巧合!元老会…‘监察者’…它…它刚才一定在‘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K的最终测试,以一场惨烈的空中悲剧和可能的巨大牺牲告终。他未能如愿摧毁目标的核心,却可能…带走了苏清雪最后的生机。
而元老会那冰冷无情的“目光”,已经再次投下。一种更高级别、更无法揣测的意志,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这场残酷的生存游戏,被强行拉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维度。
陈默站在混乱不堪的走廊中央,前方是生死一线的苏清雪,身后是刚刚经历重创、惊魂未定的大厦,而头顶无尽的虚空之外,是来自南极冰盖之下那冰冷、绝对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