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是江枫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知。
他想呻吟，喉咙里却只发出了一阵干涩沙哑的气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抽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火烧火燎的灼痛感，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挂了铅块。他尝试了几次，才终于掀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刺眼的光线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瞳孔，让他下意识地又眯起了眼。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也不是车祸现场那片冰冷的雨幕，而是……一片斑驳脱落的、带着暗沉木纹的房梁？
江枫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房间。
墙壁是土黄色的，看起来像是用黄泥混合着稻草糊上去的，坑坑洼洼，布满了细小的裂纹。角落里甚至能看到几处明显的霉斑。
屋顶很低，几根粗大但布满虫蛀孔洞的木梁横亘其上，上面挂着一些干枯的草药和不知名的杂物，用粗糙的麻绳简单地捆着。
他躺的地方，也不是柔软的病床，而是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身下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稻草，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打了好几个补丁、又薄又硬的旧被子。被子的布料粗糙得像砂纸，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很不舒服的触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有草药的苦涩味，有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这与他前世熟悉的消毒水味、汽车尾气味，以及雨后的清新空气截然不同。
这是哪里？
江枫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里疯狂地跳动。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雨夜被卡车撞了，那种骨骼碎裂的剧痛和身体飞起来的失重感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经里。他甚至能回想起意识消散前，脑海里那个“如果能重来一次”的强烈愿望。
难道……这里是医院的某个老旧病房？不可能，医院再旧，也不会是这种原始的土坯房。
还是说，他被好心人救到了某个偏远山区的老家？可这房间的陈设，也太奇怪了。那房梁，那土墙，那简陋的木板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古朴感。
江枫试图动一下，想坐起来看看周围的情况。可他刚一用力，全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单薄衣衫。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陌生的手。
皮肤是不健康的蜡黄色，指关节有些粗大，手掌和手指上布满了细密的、深浅不一的茧子，看起来像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难以洗净的黑色污垢。
这绝对不是他的手！
江枫前世虽然不算养尊处优，但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平日里最多就是写写画画、打打篮球，手上哪来这么多老茧？他的皮肤也比这白皙光滑得多！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他浑身冰凉。
他猛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粗糙，颧骨有些突出，下巴上甚至还有一层淡淡的、毛茸茸的胡茬。这轮廓，这触感，完全陌生！
他挣扎着想要摸到床头的镜子，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稍微一动就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他只能作罢，转而摸索着自己的身体。
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缝制的、样式古老的对襟短褂，布料硬邦邦的，磨得皮肤有些发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非常瘦弱，肋骨一根根地凸显着，像是随时都会刺破皮肤。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让他瞬间懵了。
怎么回事？车祸？死亡？重来一次的愿望？
难道……那个“命运的使者”和“重新选择”的承诺，并不是临死前的幻觉？
江枫的心脏狂跳起来，既惊惶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想起了左手手腕上那个神秘的黑色印记。他连忙抬起左手，急切地查看。
手腕上空空如也，光滑一片，哪里有什么黑色印记？
没有印记，没有使者，只有一具陌生的、虚弱不堪的身体，和一个充满古旧气息的陌生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死了，然后灵魂附在了这个陌生的人身上？还是说，那场车祸只是一个梦，他其实一直生活在这里？
不，不对！前世的记忆清晰无比。母亲的唠叨、父亲的沉默、张磊的嚣张、英语老师的无奈、那个蓝色的笔记本、雨夜的卡车……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这里又是哪里？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谁？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无数个问题像乱麻一样缠绕在江枫的脑海里，让他头痛欲裂。他想大喊，想找人问清楚，可喉咙里依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只能无助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看着那斑驳的房梁，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以及周围那全然陌生的环境。
恐惧、迷茫、震惊、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如果这真的是一次重来的机会，那这一次，他又该何去何从？这个陌生的世界，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江枫闭上了眼睛，试图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现状，而不是沉溺于震惊和恐惧之中。
他必须尽快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
就在这时，房间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更浓的草药味传了进来：“娃儿，你醒了？”
江枫的心猛地一紧，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