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巨大的穹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落在积着薄尘的书架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郁玖鸢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支银质书签,正漫不经心地划过书页间的烫金标题。
窗外的香樟树影摇晃,投在她垂着的眼睫上,像落了片细碎的蝶翼。
直到一道带着凉意的阴影笼罩过来,她才缓缓抬眸。
苏静姝就站在桌旁,校服裙摆沾着点草屑,显然是从花园那边绕过来的。
她没像昨天在学生会办公室那样咄咄逼人,只将手里的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面是苏家在慈善晚宴上的行程表,还有西郊工厂的结构图。”
苏静姝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我父亲打算在晚宴中途离席,去工厂见一个‘重要客户’,其实是去收一笔灰色收入的尾款。”
郁玖鸢没去碰那个纸袋,反而将书签夹进书页,合上书脊。
书名叫《毒药本草》,封面上画着株开得妖冶的曼陀罗。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她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显得格外无辜,“毕竟,苏家倒了,对我好像没什么直接好处。”
“怎么会没有?”苏静姝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容笙寒住在你别墅里,不就是为了查苏家背后的势力吗?我帮你把苏家连根拔起,那股藏在暗处的力量自然会浮出水面。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是更方便?”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目光落在郁玖鸢那枚嵌着蓝宝石的腕表上,那是谢哲成上个月送的,据说全球限量三块。
“而且,”苏静姝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姬家那两位,最近好像对你盯得很紧。苏家手里握着姬氏集团早年的一些把柄,你要是能拿到,是不是就能让他们更‘听话’些?”
郁玖鸢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昨晚姬念衾在她车窗上呵出的白气,他说“玖鸢总对别人笑得那么甜,我会吃醋的”。
也想起姬罗衾被春药折磨时,那双红透的眼里翻涌的怒火与偏执。
真是有趣。
她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可林燕然那边……”
“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苏静姝立刻接话,从口袋里掏出张烫金请柬。
“林家会收到晚宴的特邀函,林燕然必须陪他父亲出席。晚宴上有场古董拍卖,他最近迷上了宋代官窑,我让人放了消息,说有件粉青釉盘会压轴登场。”
她将请柬推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郁玖鸢的手。
“只要他进了拍卖场,就绝不会在中途离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家的事早就尘埃落定了。”
郁玖鸢拿起请柬,指尖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请柬边缘镀上圈金边,也照亮了苏静姝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你好像对每个人的弱点都了如指掌。”郁玖鸢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苏静姝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在苏家那种地方长大,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死八百回了。”
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就像你,郁玖鸢,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郁玖鸢抬眸看她。
“你对容笙寒的‘特殊’,对谢哲成的‘依赖’,对姬家兄弟的‘若即若离’……”苏静姝的声音像根丝线,缠绕着危险的意味。
“你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不就是为了让他们都对你死心塌地吗?”
空气仿佛停滞了。
书架深处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更衬得此刻的安静格外诡异。
郁玖鸢忽然笑了,那笑容纯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苏小姐想多了,我只是……人缘比较好而已。”
“是吗?”苏静姝挑眉,“那元絮呢?听说他最近在实验室培育了种新品种的玫瑰,用了你的名字做代号。”
郁玖鸢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漫过一丝冷意。
元絮的实验室向来是禁地,苏静姝能知道这些,背后显然动了不少手脚。
“看来苏小姐为了说服我,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郁玖鸢拿起那个牛皮纸袋,站起身,“我会考虑的。但在那之前,你最好保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她转身要走时,苏静姝突然在身后说:“郁玖鸢,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郁玖鸢脚步未停。
“我们都在利用别人的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
苏静姝的声音带着种近乎蛊惑的穿透力。
“只不过你比我幸运,生来就站在高处。可你要记住,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郁玖鸢走出图书馆时,正撞见谢哲成从对面的教学楼出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外文期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牛皮纸袋上,微微顿了顿。
“在忙什么?”他走过来,语气是惯常的清冷,却在看到她时,眼底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没什么,”郁玖鸢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笑得乖巧,“帮苏小姐拿点东西。对了,下周的慈善晚宴,你会去吗?”
“嗯,家族安排的。”
谢哲成颔首,目光扫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微凉,“需要我给你留个位置吗?”
“好啊。”郁玖鸢仰头看他,阳光恰好落在她眼里,漾出片亮晶晶的光,“到时候,我可要跟谢社长跳第一支舞。”
谢哲成的耳尖微微泛红,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停车场。
郁玖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皮纸袋,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凉的U盘,忽然觉得苏静姝说得没错。
她们确实是一样的。
都擅长戴着纯良的面具,在泥沼里步步为营。
只不过,苏静姝想要的是毁灭,而她想要的,是把所有棋子都牢牢攥在掌心,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容笙寒发来的信息:【苏静姝的母亲十年前‘意外’坠楼,当时苏家正在跟姬家争一块地皮。】
郁玖鸢脚步微顿,随即加快了脚步。
看来这场戏,只会比她想象的,更精彩。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距离慈善晚宴,还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