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珀葬礼结束的第三天，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王贞便让人敲响了家族议事厅的铜钟。钟声在王家宅邸的上空回荡，沉闷而庄重，像是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也预示着新秩序的开启。
议事厅内，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平日里偶尔会低声交谈的族老与核心子弟，此刻都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厅中主位，没人率先开口。
王贞身着素色丧服，缓步走入议事厅。他没有像往日那般站在父亲身侧，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位于厅首、以往只有王珀才能坐的主位。
抬手拂过座椅扶手上细微的木纹，那是父亲生前常年摩挲留下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
宽大的座椅衬得他身形略显单薄，而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红血丝，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淡愁，都昭示着他脸上那丝尚未消散的悲伤。
只是这份悲伤之下，又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坚定，他已做好接过家族重担的准备。
他的下手边，坐着的是家族的情报总管王信，以及其他几位负责军事、财政、工业的族老和核心管事。
苏秦，这位刚刚从北方立下不世之功的纵横家，也被破格允许列席。
“各位叔伯兄弟。”王贞环视了一圈众人，缓缓开口，“父亲虽然走了，但他为我们王家，打下了万世的基业。他定下的规矩，指明的方向，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家主说的是！”众人齐声应道。
“至于北方……”王贞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父亲的遗训又强调了永不北向，乃是我王家立身之本，绝不可动摇。”
“那就从今天起，情报司对北方的关注等级下调一级。我们不再主动干涉中原的任何纷争。让他们自己去打，我们只需要保证，运河的航线畅通，保证我们的商品可以继续卖过去，换回我们需要的资源就足够了。”
“另外，”王贞看向王信，“让情报司，在北方散布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王信问道。
“就说，我江南王家富甲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凡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或是读过书的文人，只要愿意南下，我王家都愿意接纳。并且，分田地，给住房，待遇从优。”
这也是王珀临终前的交代，珍惜人才的人心，若是有数以万计的人来投靠的王家，那王家也会更加稳固。
北方常年战乱，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兵，不是地盘，而是人口！尤其是那些能创造价值的技术人口和管理人口。
王家这招，虽然没有出动一兵一卒，但却比直接派兵攻打还要狠毒。这是要把北方的根基，都给一点点地挖空。
“家主英明！”王信立刻领命。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王贞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报告。
这份报告来自镇东城。
“第二件事，是关于倭国。”
一提到倭国，在座的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如果说，北方的行动，还只是小打小闹。那么，在倭国的经营，才是王家这几年最核心，也是最赚钱的海外业务。
王贞将王猛送回来的，关于京都决战的报告，简单地向众人叙述了一遍。
当听到松浦隆信背刺盟友，王家舰队封锁海面，将倭国所有大名和叛军主力，一网打尽的时候。即使是这些早已习惯了大场面的王家高层，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
这简直是把一个国家，当成猪一样来杀。
“父亲的‘赤土计划’，已经完美收官。”王贞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感慨，“经此一役，倭国国内，再无任何可以与我王家抗衡的势力。整个国家可以让我们肆意涂抹。”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问题。”
王贞的目光，扫过众人：“这片废墟，我们该如何重建？”
一个负责财政的族老，想了想，开口说道：“家主，依老朽之见。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倭国的生产。尤其是那些金矿和银矿。我们投入了那么大的成本，总得尽快看到回报才行。
可以让王猛，加大对那些倭人难民的征用，让他们去矿山里当苦力。反正他们烂命一条，死多少，我们也不心疼。”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在他们看来，倭国就是一个巨大的矿场和原料产地。里面的倭人，就是一群会两条腿走路的牲口。
然而，王贞却摇了摇头。
“五叔，您的想法太短视了。”
那位族老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家主，我……我这哪里短视了？尽快回本，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王贞站起身，走到了墙边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我们王家，要的不是一个只能用十几年，就会被我们榨干的倭国。我要的是一个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提供财富、资源、甚至是兵源的海外基地！”
“竭泽而渔，是最愚蠢的做法。”
“五叔，你想过没有。我们把这一代倭人，都累死在矿山里。那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没有人，土地就是荒地，矿山就是死山。我们去哪里再找这么多廉价的劳动力？”
那位族老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我决定。在倭国推行一项新的国策。”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在未来数百年，都将深刻地改变那个岛国命运的话。
“我称之为蕃息计划。”
“蕃息计划？”众人都是一愣，议事厅内的平静被这句话彻底打破，族老们纷纷抬眼，眼神里满是错愕，“蕃息”二字，竟被用来形容他国百姓后续的谋划，这实在太过刺耳。
“没错，蕃息。就是牲畜的那个蕃息。”王贞的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如何让自家牧场的牛羊多下几个崽子。
“倭国经此大乱，人口锐减了五成不止。当务之急，不是开矿，而是恢复人口。”
“从今天起，我要王猛，在整个倭国推行一项新的法令。”
“凡是倭人女子，无论身份，无论婚配与否。每生下一个孩子，都可以从王家，或者说，从松浦幕府那里，领到足以让她和孩子，衣食无忧三年的粮食和布匹。并且，等孩子成年后，还能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份地。”
“生的越多，奖励越多。上不封顶！”
这个政策一出，整个议事厅，都炸开了锅。
“什么？！”
“家主！这……这万万不可啊！”那位五族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这简直是荒唐！这不是在鼓励他们，像牲口一样，随意交配吗？这……这有违人伦大道啊！”
“是啊，家主！如此一来，血脉混乱，父不识子，子不知父。那倭国，岂不变成了一个毫无纲常伦理的禽兽之国？”另一个饱读儒家经典的管事，也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们无法理解，一向稳重的家主，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如此惊世骇俗，如此伤风败俗的政策。
王贞看着堂下族老们或蹙眉怒斥、或面露惊惶的激烈反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抬手按了按案几，冰冷的声音瞬间压下了厅内的嘈杂：“我问你们，人伦纲常，能吃吗？能当钱花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众人瞬间哑声。他不等有人反驳，继续说道：“我王家，是要去做生意的，不是去当圣人的！乱世里，活下去、把家业做大才是根本，守着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难道要等别人来吞了我们？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决绝：“你们争论的那些‘血脉’‘体面’，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的血脉乱不乱，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变成什么样子，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的是能为王家带来利益的人，是能让王家在这乱世里站稳脚跟的势力，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只要人！越多越好的人口！只要有了人，就有了劳动力，有了兵源，有了市场！这才是我们王家，最根本的利益！”
“至于他们的道德……呵呵，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民族，有什么资格谈道德？”
王贞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是啊。
他们是商人，是殖民者。
他们去倭国，是为了掠夺，是为了控制。
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对方的伦理道德了？
议事厅里，所有人都被王贞这番赤裸裸的，充满了实用主义的言论，给震撼到了。
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年轻的家主，突然觉得，他比已经过世的老家主，更加可怕。
老家主王珀，虽然也心狠手辣，但他做事，多少还带着点“替天行道”、“吊民伐罪”的遮羞布，依着他的计划造反，最后也会把造反的人杀掉，将王家摘出去。
而新家主王贞，则是彻底撕下了这层虚伪的面纱。
在他的眼里，没有善恶，没有对错。
只有利益。
赤裸裸的家族利益。
“此事就这么定了。”王贞一锤定音，“王信，你亲自草拟文书，发往镇东城。让王猛立刻执行！”
“是……家主。”王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躬身领命。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东边的岛国，将要迎来一个比战争更加扭曲和黑暗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