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刺破了被硝烟笼罩的天空。
听风别苑，已是一片狼藉。曾经的亭台楼阁，大半化为了焦黑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恶心气味。
庄园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大部分是黑衣刺客，也有少数是郑家的护院。
王缙（王秀）拄着自己那百炼钢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精神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昨夜的厮杀，太过惨烈。
他的二十名禁军护卫，战死八人，剩下十二人，人人带伤，李校尉更是受伤无数，若非有【金疮药】吊着，恐怕现在人已经废了。
郑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护院死伤三十余人。
但他们的战果，是辉煌的。那些黑衣刺客，除了少数见势不妙逃走，大部分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郑颢走到王缙身边，他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被单独放在一旁的几具刺客头目的尸体，沉声道：“王舍人，你可知，你我昨夜，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存在？”
王缙（王秀）抬起头，看向郑颢。
郑颢蹲下身，从一具黑衣人首领的尸体上，扯下了一块腰牌。那腰牌非金非铁，通体漆黑，正面是一个狰狞的恶鬼头像，背面，则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
“不良。”
“不良人？”王缙（王秀）心中一动，故意装作不解。
“不错。”郑颢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寻常人只知不良人是官府缉拿盗匪的差役，但真正的世家都清楚，自前朝起，不良人中，就分化出了一支‘影子’。他们不入官册，不受律法管辖，是藏在帝国阴影里的毒蛇，专门替那些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们的出手费，高得吓人。能一次性动用数十名不良人精锐，并且配备军用级别的火箭，只为杀你一个五品中书舍人……王舍人，你的敌人，已经不屑于用朝堂上的规矩来对付你了。”
郑颢的话，证实了王秀的猜测。
幕后黑手，就是宗楚客和武三思！
“他们不仅要杀你，还要嫁祸给我荥阳郑氏。”郑颢的眼中，燃起一团怒火，“好一招一石二鸟！若非王舍人你当机立断，反杀出去，此刻，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化为焦炭，而我郑家，也将背上谋害朝廷命官的滔天大罪，百口莫辩！”
说到这里，郑颢站起身，对着王缙，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王舍人，昨夜，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郑氏在汝州这一房的满门！”
王缙（王秀）连忙侧身避开，扶住了他。“郑兄言重了。若非你及时带人杀出，我们早已全军覆没。你我，是生死之交。”
“好一个生死之交！”郑颢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反手握住王缙的手，用力地说道：“王舍人，从今天起，你我的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你的敌人，就是我郑颢的敌人！我郑家在汝州、许州的所有力量，任你调遣！”
王秀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用一场血战，换来了一个顶级门阀的友谊，或者说，换来了一份滴血的盟约！
这份盟约，不是基于利益，而是基于共同的仇恨和共同的生存需求，远比任何口头承诺都要牢靠。
“郑兄……”王缙（王秀）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
“你什么都不要说。”郑颢摆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塞到王缙手中，“这是我的私印。你继续南下，沿途凡是挂有我们郑家‘听风’商号旗帜的店铺，你皆可凭此玉佩，调动他们的人手，获取最新的情报。”
“他们不敢再在陆地上如此大规模地动手了。下一次，最可能的地方，是在渡江之时！”
郑颢压低了声音：“等你到了江陵府，去城南的‘同福客栈’，找一个姓钱的掌柜。把这玉佩给他看，他会安排你，从最安全的地方秘密过江。”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
他们不仅有坞堡田产，更有遍布天下的商业和情报网络！
王缙（王秀）紧紧握住那块玉佩，重重地点了点头。“郑兄大恩，王缙，没齿难忘！”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郑颢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脸色一沉，指着满地的尸体，“这些东西，必须处理干净。我会对外宣称，庄园不幸遭遇山匪，匪徒被我们合力剿灭。至于你的使节团，我会派人快马加鞭，去前面的州府，为你补充护卫和马车，伪造出一切如常的假象。”
“如此，方能麻痹你的敌人，让他们以为，你对昨夜的刺杀，一无所知。”
王秀对郑颢的心思缜密，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看着郑颢指挥着家丁，有条不紊地处理尸体，清洗血迹，安排人手去官府报案……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又给他上了一课。一个真正强大的家族，不仅要有钱，有人，更要有应对这种突发危机的能力和手腕。
他暗暗下定决心，等王家发展起来，也必须培养出这样一批忠心耿又能力出众的骨干。
处理完庄园的事务，郑颢又亲自挑选了十名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的郑氏护院，补充进王缙的队伍，将他们一直护送到了下一个州府。
临别时，郑颢看着王缙，意有所指地说道：“王舍人，经此一事，我才明白，我之前与你说的‘中庸’之道，错了。”
“哦？”王缙（王秀）有些意外。
郑颢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对付豺狼，中庸，只会让它们觉得你软弱可欺。唯有比它们更锋利，更坚硬的獠牙，才能让它们知道敬畏！”
“王舍人，你此去西南，放手去做吧！朝堂之上，若有人敢再攻讦于你，我荥阳郑氏，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句承诺，分量重如泰山！
王缙（王秀）对着郑颢，再次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