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冰冷的地下暗河边,耳边是亘古不变的潺潺水声,手中紧握着那枚温润厚重、刻着赣江星图的江西玉符,我恍如隔世。祭坛中的惊心动魄、地脉之灵的磅礴伟力、与幽府爪牙的短暂交锋……一切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唯有体内那稍稍平息却依旧隐痛的灵脉,以及玉符传来的、与主盒相互呼应的同源波动,在清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真实。
地脉之灵最后那句“通道即将关闭”绝非虚言。我能感觉到,身后那扇被重新封死的石门之后,庞大的地气正在归位、平复,构建起新的、更稳固的屏障,将那片核心圣地彻底隐匿、守护起来。那条侥幸发现的“井蛟路”,恐怕也随着地气的变动而发生了改变,不再能轻易通行。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石门,心中默默道了声谢,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涉入冰冷的暗河,向着来时的方向艰难跋涉。
归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 adrenaline 消退后彻底爆发出来,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握着那枚江西玉符,一股沉静温和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断地从中渗出,缓慢地滋养着我枯竭的灵脉,减轻着痛苦,支撑着我不至于倒下。
再次爬过那狭窄逼仄的泥土通道,回到古井之下时,我感到自己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井口那片小小的夜空,此刻看来如此珍贵。
依靠着井壁粗糙的砖缝和最后一点意志力,我艰难地攀爬而上。当终于翻出井口,重重摔在沁凉的石井栏边,呼吸到南昌城夜晚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时,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虚脱感。
瘫坐在井边,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警惕地观察四周,小巷寂静,并无异状。看来地面的骚乱并未波及到此地。
我必须立刻离开。幽府的那个爪牙虽然被解决了,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同伙,是否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挣扎着站起身,我一瘸一拐地快速离开了孺子路,专挑最黑暗的小巷穿行,尽可能快地回到了那家廉价旅馆。
反锁上门,拉上窗帘,我才彻底松懈下来,瘫倒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休息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我才强撑着坐起来,开始处理后续。
首先,是那枚江西玉符。我将其与主天字盒放在一起。两者靠近时,同时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主盒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愈合了少许,盒身星图的亮度也提升了一截,对于其他残片的感应范围似乎也扩大了些。而玉符则变得更加温润内敛,仿佛回到了真正的主人身边。
然后,我尝试着再次沉入意识,沟通脑海中的“巡天”星图。
果然!星图变得比之前清晰了不少!代表江西的光点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光芒柔和而坚定。而星图的视野似乎也拓宽了,能够模糊地看到更远方的一些光点。
其中,在华夏版图的东南方向,又一个光点变得相对明亮起来,其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湿润的水汽和蓬勃的木灵之气,似乎还在缓慢移动?
这是……下一个目标?指向哪里?福建?浙江?还是…… 宝岛台湾?
信息依旧模糊,但方向已经指明。
接着,我检查了一下自身。灵脉的损伤依旧严重,但得到了地脉之灵和玉符的初步滋养,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破碎的琉璃,至少有了缓慢自愈的基础。源初水晶也恢复了一丝莹润,不再那么浑浊。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快亮了。我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南昌。
我拿出那部特殊手机,思考再三,还是给万寿宫的那位【老道】发去了一条短信:
“前辈,事已暂了。邪秽已除,地脉归宁。多谢前辈相助之恩。晚辈已离洪都,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没有提及具体过程,只告知结果,表达感谢。我相信他能明白。
几乎是在短信发出后的瞬间,对方就回复了,依旧言简意赅:
“知道了。福生无量天尊。保重。”
看着这短短的回复,我心中划过一丝暖流。这位看似古怪的老道,实则有着一份深藏的责任与关怀。
最后,我拨通了罗嗲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那边传来罗嗲带着睡意却焦急的声音:“星野仔?么子情况?你那边哪么样了?!”
“罗嗲,”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江西的事,搞完了。我还好,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东西……拿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罗嗲如释重负又激动的大嗓门:“搞完了?!拿到了?!我就晓得!我就晓得你搞得赢!伤到哪里了?重不重?要不要我喊人过去接应你?”
“不用,罗嗲。”我连忙拒绝,“一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南昌这边可能还不太平,我准备马上就走,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罗嗲的声音又紧张起来,“去哪里?远不远?你的身体……”
“星图有指示了,在东南方向。具体还不清楚,走了再看。”我顿了顿,低声道,“罗嗲,谢谢您。没有您介绍的那位道长,这次恐怕没那么顺利。”
“哎呀,讲这些做么子!你没事就好!出去千万小心!记得按时呷饭!有事随时打电话!”罗嗲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充满了长辈的关切。
结束通话,我心中踏实了许多。远在长沙的牵挂,是我最重要的后盾。
处理完所有首尾,我将那块已经无用的刻痕原砖用袋子装好,塞进了旅馆的垃圾桶。其他物品收拾妥当。
此时,天已蒙蒙亮。
我背上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停留却经历了如此多故事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没有选择高铁或飞机,那样需要实名制,可能留下痕迹。我在汽车站买了一张最早出发的、前往鹰潭的长途汽车票。鹰潭是江西东部的重要交通枢纽,去哪里都方便,而且可以避开南昌可能的排查。
坐在略显破旧的长途汽车上,看着窗外南昌城的景象在晨曦中缓缓后退,赣江的轮廓逐渐远去,我心中感慨万千。
这座英雄城,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与传说。而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在它的地底深处,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守护之战,带走了一枚承载着大地记忆的玉符。
汽车驶出南昌,进入广袤的田野。我收回目光,缓缓闭上眼睛,将心神再次沉入那幅浩瀚的星图。
东南方向……水汽充沛……木灵生机……移动感……
这些特征逐渐汇聚,指向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性——
是了。
福建。
湄洲岛。
妈祖。
是那片与海洋共呼吸、信仰之力无比浓厚的土地吗?那里的天字盒残片,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又会伴随着怎样的挑战与故事?
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我在汽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怀中的天字盒与江西玉符紧贴着胸口,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弱的暖意。
新的旅程,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