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残存的警惕,我在南昌老城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绕了几个圈子,刻意避开主干道的光亮,专挑阴影处行走。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跟踪感,那如芒在背的冰冷视线也彻底消失后,我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家庭旅馆。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允许自己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衫,此刻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粘腻感。太阳穴依旧突突地跳着疼,那是灵觉被强行冲击后留下的后遗症。
走到房间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边,我几乎是瘫软了下去。从背包里摸出矿泉水,勐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些翻涌的不适感。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老旧空调压缩机沉闷的嗡鸣。
闭上眼,绳金塔下的那一幕再次清晰地回放:
地底深处传来的、古老而执着的集体嗡鸣……
天字盒那微弱的、同步的、令人振奋的共鸣……
以及最后,那一声尖锐恶毒、充满压制意味的干扰音!
还有那残留的、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气息……
我猛地睁开眼,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天字盒。它此刻又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冰冷,裂纹深处的光点彻底暗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同步震颤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确信不是。它对那地底的嗡鸣产生了反应,这证明我的方向是对的!
那么,地底的东西是什么?
是江西的天字盒残片本身吗?因为它感受到了主盒的靠近,所以自发产生了共鸣?那嗡鸣是它的“语言”或存在状态?
还是说,地底存在着别的什么东西,一个与天字盒力量同源,但并非盒子本身的存在?比如……被盒子力量影响而产生的灵体?或者守护盒子的某种古老机制?
那嗡鸣的节奏,很像是佛家的六字大明咒,但更加古老原始。绳金塔历史上确实与佛教有关,但那种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集体无意识般的诵念感,绝非寻常香火愿力所能解释。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那声突如其来的干扰音,以及其后残留的阴冷气息。
那绝对不是天字盒的力量,也绝非地底嗡鸣的同源物。它充满了明显的恶意和破坏性,它的出现,精准地打断了我与地底嗡鸣的微弱联系,也惊退了天字盒的共鸣。
是幽府吗?
从那股阴冷混乱的特质来看,很像。但又有些许不同,似乎……更“旧”,更“沉淀”,不像之前在长沙遭遇的幽府人员那样“新鲜”和“活跃”。像是埋藏了很久的陷阱被触发,或者……某个被幽府遗弃或忽略的“看门狗”,依旧在执行着多年前的命令?
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除了幽府,还有另一股未知的、同样对天字盒怀有恶意的势力,也盯上了这里?
信息太少,可能性太多。每一种推测都让人心头沉重。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需要更系统地整理线索。
我拿出那部新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
【绳金塔】
现象: 地底传来疑似变体六字大明咒的集体嗡鸣音流(灵觉感知)。
天字盒反应: 产生微弱同步共鸣(积极信号)。
干扰: 尖锐恶意噪音打断感知,残留阴冷混乱气息(敌对信号)。
推测: 天字盒残片或相关同源物可能位于塔基地底。可能存在守护机制或被困灵体。已有敌对力量监视\/镇压此地。危险等级:高。需进一步谨慎探查。
写完绳金塔,我的目光投向之前记下的另外两个地点。
【滕王阁附属建筑 - 奇异刻痕】
现象: 明代青砖出现未知奇异刻痕,地下室阴冷异常。
关联性: 滕王阁同样是南昌重要历史地标,历史悠久。奇异刻痕可能与古老封印、阵法或记录有关。阴冷感可能与地气异常或负能量积聚有关。
推测: 可能是一条间接线索。刻痕或许能提供关于江西天字盒历史、功能或封印方式的信息。危险等级:待评估(可能较低,需实地查看)。
【孺子路古井 - 水位异常】
现象: 历史古井水位莫名下降,原因不明。
关联性: 井水连通地下水脉,水位异常可能反映深层地脉或水脉的能量变化(被汲取?被干扰?)。可能与天字盒所需能量环境或某种激活条件有关。
推测: 可能是一条环境线索。指示了南昌某处地脉\/水脉的异常点。危险等级:待评估(可能较低,需结合其他信息)。
看着这三条线索,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在我脑中成型。
绳金塔是核心,直接与天字盒相关,
但被严密监视\/镇压,直接硬闯等于自投罗网。
滕王阁的刻痕,可能提供“知识”或“方法”。
古井的异常,可能指示了“环境”或“能量流向”。
或许……我不能只盯着最明显的绳金塔。从另外两个相对外围、可能尚未引起敌对力量太多注意的地点入手,先搜集更多情报,找到安全接近或理解绳金塔秘密的方法,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那么,下一个目标,选哪个?
滕王阁是知名景区,白天人多眼杂,但那种附属建筑的地下室,未必容易进入。而且刻痕之事是小道消息,真实性存疑。
古井在居民区,相对不起眼,探查起来更方便,但能获得的信息可能也更有限。
我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一夜未眠,加上之前的惊险和消耗,疲惫感如同山一样压下来。
不能急于求成。我现在的状态,经不起再次折腾。
我决定白天先休息,恢复一下精神和体力。下午先去看那个孺子路的古井。因为它最简单,最直接,风险也看似最低,可以作为一个试探性的开局。
至于滕王阁的刻痕,可能需要想办法找人打听一下,或者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这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制定好初步计划,心中的焦躁稍稍平复。我将手机收起,再次握紧了胸前的天字盒。
“老伙计,别急……”我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它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慢慢来。长沙伢子,耐得烦。”
就在我准备躺下强迫自己睡一会儿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背包里书院老者给的那本小册子。我心中一动,将它拿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我翻开那本用工整小楷誊写的、关于江西风物传说的小簿子。前面的内容多是些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和地方志概述。我一页页快速翻阅着,目光突然在某一页停住了。
这一页的标题是:【南昌故闻拾遗·绳金塔镇脉说】
上面写着一段简短的记载:“故老相传,唐时建绳金塔,非独为藏经礼佛,实乃镇锁豫章地眼,平抚赣水狂澜。塔基深植,下通冥幽,或有古贤遗宝镇之,保一方风水气运不绝。然年代邈远,真伪莫辨,姑妄听之。”
镇锁地眼?平抚水澜?古贤遗宝?
我的呼吸微微一窒。
这传说,似乎与我昨晚的经历,隐隐对上了!
难道地底的嗡鸣,并非什么灵体诵经,而是那件“古贤遗宝”(极可能就是天字盒残片)在履行其“镇锁”地脉职能时,自然产生的能量波动?而那干扰音,则是想要破坏这种镇压?
合上册子,我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心中的思路渐渐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紧迫感。
如果传说为真,那天字盒残片就不仅仅是目标,它本身还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被幽府或那未知的敌对力量夺取或破坏,可能会给南昌带来难以预料的地脉或水脉灾难!
我必须更快,但也必须更小心。
天光微熹中,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下一站,孺子路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