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的话在寨民中引起了骚动。他们显然极其信任这位老人。看向我的目光中的敌意和戒备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后怕,以及一丝感激。
我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对麻婆行了一礼:“多谢麻婆明鉴。晚辈张星野,从长沙来,确实是追踪那伙邪徒至此。”
“长沙来的?”麻婆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难怪带着……不一样的气息。你受了伤,不轻。”
她对旁边人吩咐道:“扶这位后生去我屋里休息。再去几个人,检查寨子,看看还有没有外人藏着,照顾好受伤的人。”
有了麻婆的发话,寨民们的态度彻底转变。几个汉子收起武器,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依言去忙碌了。两个女子则小心地搀扶起我,跟着麻婆向她居住的吊脚楼走去。
麻婆的屋子在寨子相对僻静的一角,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陈年的烟火气。墙上挂着各种干枯的草药、兽骨和绣着神秘符布的布片。
我被安置在火塘边的竹榻上。麻婆仔细查看了我的伤势(内腑震荡,星力透支,还有一些皮外伤),然后颤巍巍地从一个黑陶罐里倒出一些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膏,让我内服外敷。
药膏下肚,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喉咙直冲而下,随即化作一股奇特的暖流散向四肢百骸,内脏的疼痛竟然真的缓解了不少。外敷的药膏则带来一阵清凉,减轻了肿胀感。
湘西巫医,果然有独到之处。
“你这伤,寻常药石难医,好在底子不差,又带了水灵之物护体。”麻婆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往火塘里添了块柴,“老婆子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慢慢调养。”
“已经非常感谢您了。”我由衷说道,“麻婆,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鬼师’、‘血饕餮’,您知道吗?”
听到这两个词,麻婆添柴的手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和……哀伤。
“鬼师……”她喃喃道,“那是一群背叛了祖灵,沉迷于力量,走了邪路的叛徒!他们早就被各寨联合驱逐了,没想到……竟然还敢回来!还勾结了外人!”
“血饕餮……”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那是……传说里,埋在祖地最深处的……凶物啊……据说是远古时代,一场大战后,用失败者的血肉魂魄和怨恨,混合了地底煞玉炼成的邪器……能吞噬一切生灵之力,反哺自身……历代先人都想方设法将它封印……没想到,还是被这帮天杀的找到了!”
果然来历惊人!远古邪器!
“他们想用这邪器做什么?复兴所谓的‘幽府’?”
“幽府?”麻婆皱紧眉头,摇了摇头,“没听过。但那鬼师的头领,叫‘吴蚩’的,是个疯子!他一直妄想集齐几件传说中的古苗疆邪器,说什么要‘重振蚩尤大神荣光’,纯粹是鬼迷心窍!那血饕餮凶性极大,根本不可能被完全控制,只会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吴蚩?这就是那个金丝眼镜男人的名字?
“他现在跑了,还带着受损的邪玉,他会去哪里?湘西还有类似黑苗峒这样的地方,藏着其他邪器吗?”我急切地追问。
麻婆沉默了许久,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湘西大山,秘密太多了……老婆子我也只知道皮毛。”她最终缓缓开口,“吴蚩这次失败,又损了邪玉,必定不会甘心。他可能需要寻找极阴之地或者大量的生魂来修复邪玉……或者……去寻找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据说,能稍微克制‘血饕餮’凶性的,只有另一件同样来自远古的圣物——‘祖灵鼓’。”麻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那鼓……早就失落了……有人说在‘天坑寨’下面的迷洞里……也有人说,被带去了‘落花洞’……”
天坑寨?落花洞?又是两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名!
我还想再问仔细些,麻婆却剧烈地咳嗽起来,显得疲惫不堪。
“后生家……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她喘着气说,“吴蚩这次吃了大亏,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伤好了,就尽快离开吧……湘西的浑水,不是你一个人能蹚的……”
她的话和之前龙婆的警告如出一辙。
但我已经深陷其中,怎么可能抽身而退?
我知道从麻婆这里再也问不出更多了,便不再追问,只是郑重道谢:“多谢麻婆告知。我会小心的。”
在麻婆的吊脚楼里休息了两天,靠着她的草药和自身星力的缓慢恢复,我的伤势好了大半。期间,寨民们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虽然依旧保持距离,但会送来食物清水。
然而,第三天清晨,当我走出吊脚楼准备活动一下筋骨时,却发现寨子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几个外出查探的汉子回来了,脸色苍白,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们在寨子外围的山林里,发现了新的魇蛛蛊活动的痕迹,而且规模比之前攻击我的那次更大!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条溪边,发现了一个用新鲜树枝摆出的、极其挑衅和恶毒的警告图案——那是一只被撕碎的鸟,旁边插着一根刻着鬼脸的骨针!
图案指向的方向,正是黑苗峒!
鬼师吴蚩的人去而复返!他们在警告寨子,也是在警告我!
他们就像阴魂不散的毒蛇,潜伏在周围的密林里,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麻婆听到消息后,脸色更加灰败,只是喃喃道:“冤孽……冤孽啊……”
我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的存在,只会给刚刚遭受重创的黑苗峒带来更大的灾难。
我必须离开,主动去找他们。
或者,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那面能克制血饕餮的“祖灵鼓”。
当天下午,我向麻婆和寨民辞行。他们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又给了我一些草药和干粮。
离开黑苗峒时,回头望去,那片笼罩在雾气中的古老寨子,依旧充满了未解的谜团和悲伤。
而前方的路,则通往更深的山林,和更未知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