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深处,一间原本用作藏书或翰林休憩的偏殿,已被苏俊朗改造成了绝对禁地的核心密室。
厚重的殿门紧闭,窗户也被厚布帘遮挡,仅靠几盏鲸油灯和临时架设的、光线稳定的电弧灯(利用高压静电和真空玻璃管实现,已是当前条件下苏俊朗能复现的照明极限)提供光源。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陈墨、金属锈蚀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来自电弧灯)的混合气味。
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昔日摆放奏章典籍的地方,如今被几本明显年代久远、材质特殊的书籍所占据。
这些是他从皇家秘藏深处翻找出的、被前朝统治者或许视为祥瑞、或许视为怪力乱神而束之高阁的珍贵典籍——
一本是《道藏》中涉及炼气化神的精要抄本,纸页泛黄,字迹古朴;
另一本则更像是私人笔记,封皮残破,题为《云鹤真人炼气札记残卷》,里面用潦草的笔迹记录着一位疑似达到“元婴”境界的修士对“灵气”、“周天”的感悟和猜想。
与这些充满玄奥概念的古老典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案周围和地上摆放的各种简陋乃至怪异的“仪器”:
一个用丝绸摩擦琉璃棒、铜球与莱顿瓶组成的静电发生器;
几块精心磨制的水晶棱镜;几个缠绕着细密铜线的线圈连接着灵敏度极差的电流计;
甚至还有一个苏俊朗尝试基于盖革计数器原理,用薄金属筒、稀有气体和简陋电路拼凑的、旨在探测“辐射”的装置,其外形粗糙,看起来极不可靠。
理论碰撞苏俊朗揉了揉眉心,眼中布满了血丝。
系统沉睡,他失去了最直接获取知识和技术的途径,但来自现代的灵魂和知识体系,让他无法像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一样,全盘接受修真典籍中那些云山雾罩的描述。
他强行用自己理解的物理学和生物学概念,去解构这些玄乎的概念。
“‘灵气’?”
他盯着札记中关于“天地有气,氤氲流转,修道者纳之,淬体凝神”的描述,喃喃自语,
“会不会是某种尚未被认知的能量场?
类似电磁场,但更基础、更微妙?
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微观粒子流?
具有波粒二象性?”
他又翻到关于“灵根”的论述,
“天赋异禀,乃仙缘所钟,灵根天成”。
苏俊朗皱眉:
“灵根……是特殊的基因表达序列吗?
决定了个体对这种‘灵气’能量或粒子的亲和度、吸收和转化效率?”
至于“经脉”,
“气行诸脉,周天循环,如江河奔流”。
他想到的是:
“高效的生物能量传输通道?
类似于神经网络或血管系统,但传输的不是生物电或血液,而是这种‘灵气’能量?
或许涉及量子层面的生物过程?”
这种将神秘学强行拉入科学框架的尝试,让他头脑胀痛,但也带来一种奇特的兴奋感。
这像是一场跨越时空和认知维度的疯狂解谜游戏。
仪器探测理论需要验证。
苏俊朗开始操作那些简陋的仪器。
他首先启动静电发生器,让高压静电在场中劈啪作响,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棱镜去分析可能存在的、与“灵气”相关的光谱。
结果,棱镜只是忠实地折射出灯光的七彩,对所谓的“灵气”毫无反应。
他又将那个自制的“盖革计数器”探测头在密室各处移动,尤其是在那几本古籍附近停留很久,期望指针能有所偏转。
然而,指针大多数时间纹丝不动,偶尔的跳动也被证明是环境干扰或仪器本身的稳定性问题。
不甘心的他,尝试用高频线圈产生交变电磁场,希望与“灵气”发生共振或耦合。
结果,一次操作中,电压稍高,那粗糙的线圈瞬间过热,冒出一股青烟,连同连接的电流计一起烧毁了。
“该死的!”
苏俊朗低骂一声, 挫败感涌上心头。
用十七世纪的材料和知识,去探测可能涉及高维能量或未知粒子的存在,简直是痴人说梦。
仪器要么对目标毫无反应,要么就因为设计缺陷或过载而报废。
“活体”观测仪器探测受挫,苏俊朗将目光转向了“活体”研究。
他想到李秀宁精通医理,对人体经络气血运行有独到理解,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视角。
他找到正在帮忙安置伤员的李秀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当然,隐去了“科学修真”的核心目的,只说是研究一种特殊的“人体潜能”或“能量运行”,或许能用于强身健体、甚至开发新的战力。
李秀宁虽然觉得苏俊朗的想法古怪,但基于对他的信任和自身的好奇,答应协助。
苏俊朗又通过刘宗敏的关系,从俘虏营中找到一个因伤被俘的低阶明军随军道士。
这道士修为浅薄,只会些粗浅的吐纳功夫,但在威逼(刘宗敏的名头)和利诱(饱饭和伤药)下,同意配合“实验”。
实验场地设在一间较为安静的值房。
过程堪称搞笑且困难重重。
苏俊朗试图测量道士运功时的体温变化,用的是一支反应迟钝的粗劣水银温度计,读数模糊;
测血流,只能靠李秀宁号脉,描述那种“气感”流动的细微体会,再由苏俊朗记录,主观性极强;
测呼吸,倒是能用个简陋的风袋记录频率和深度,但与普通深呼吸差异不大。
最离谱的是试图测量“脑波”。
苏俊朗用盐水浸泡的电极(铜片)贴在道士头皮的几个位置,连接到他自制的、灵敏度极低的电流计上。
结果,道士一紧张,汗水就影响导电性,电流计指针乱晃,更别提捕捉那可能存在的、微弱的脑电活动了。
整个过程中,道士被摆布得苦不堪言,李秀宁则忙于安抚和观察其生理表征,苏俊朗则对着一堆杂乱无章、难以解读的数据抓耳挠腮。
初步“发现就在苏俊朗几乎要放弃这徒劳的尝试时,一个偶然的发现带来了一线微光。
一次实验间隙,一名工匠在隔壁房间调试一台修复的西洋自鸣钟,用音叉校正钟摆频率时,发出了一种持续、稳定的高频声波。
恰好那时,那道士正在苏俊朗的要求下,努力感应和引导那微弱的“内息”。
就在音叉响声透过墙壁隐隐传来时,一直闭目感应的道士忽然“咦”了一声,睁开眼,疑惑地说:
“怪了,刚才似乎觉得……体内的气,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拨动了琴弦。”
苏俊朗和李秀宁同时一愣。
苏俊朗立刻让工匠停止敲击音叉,让道士再次尝试。
道士表示那种“扰动感”消失了。
苏俊朗又让工匠以不同频率敲击音叉,甚至尝试敲击不同材质、形状的物体,发出各种声波。
经过多次重复和对比,他们初步确认,某种特定频率范围(接近石英音叉的基准音)的声波,似乎能对道士感应到的那微弱“内气”(苏俊朗暂且称之为“灵气”的体内表征)产生极其细微的、可重复的扰动效应。
同时,在另一次无关的矿物样本测试中,李秀宁无意间将一块从库房找来的、色泽温润的青色玉石(可能是某种含有特殊元素的矿石)靠近正在静坐的道士,道士再次表示,那块石头附近,他感应“灵气”似乎比别处稍微“清晰”一丝丝,仿佛石头能微弱地吸附或汇聚周围的“气”。
这两个发现都极其初步、模糊,且完全无法量化,距离苏俊朗设想的“科学修真”、“能量武器”相差十万八千里。
声波扰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玉石的效果也微乎其微,且机理不明。
但苏俊朗的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光芒。
这至少证明,“灵气”这种存在,或许并非完全虚无缥缈,它可能确实与物理世界存在某种微弱的相互作用!
声波,或者说特定频率的机械振动(或许可以引申为电磁波),可能是一种潜在的干扰或探测手段!
而某些特殊矿物,或许能作为“灵气”的介质或放大器!
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但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是指引、也可能是错觉的萤火。
他将那几块表现出微弱吸附效应的矿石单独收起,并在实验记录上,重点标注了那个特殊的声波频率范围。
科学的探索,往往始于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偶然。
在这玄幻与历史交织的迷局中,这微不足道的发现,或许将是撬动未来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