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闹剧的喧嚣与边关急报的惊雷相继散去,紫禁城在短暂的极度混乱后,陷入一种诡异的、各怀鬼胎的沉寂。
李自成及其核心将领们忙于消化“称帝”带来的虚幻满足感,同时为山海关方向传来的噩兆而焦头烂额,一时间倒也无人过多关注那位刚刚被册封为“天工院大学士”的苏俊朗。
然而,苏俊朗并未如牛金星所期望的那般,在“天工院”这个空中楼阁里坐冷板凳。
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尤其是在这个根基浅薄、内斗初显的新朝里,虚名毫无意义,唯有掌握实实在在的资源和力量,方能自保,乃至图谋后计。
他怀中揣着那份写着“特设天工院,一应用度,皆可从优支取”的空头诏书,目光却投向了紫禁城深处那些无人顾及、却蕴藏着巨大宝藏的殿宇楼阁。
选址与圈地苏俊朗带着两名沉默寡言的“龙雀”队员,在偌大的皇宫内苑穿梭。
他避开了象征权力核心的三大殿和后宫,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位于紫禁城东南隅,相对独立的文华殿建筑群。
这里殿宇宽敞,配有众多值房、配殿,原本是皇帝经筵讲学、翰林学士们修书着述之所,环境清幽,布局规整,且有一道宫墙与外界相对隔开,正是理想之地。
文华殿内,尚有十几名未能逃散的前朝老太监和几个翰林院底层吏员,正惶恐不安地看守着残存的书籍器物。
见苏俊朗一行人闯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监颤巍巍上前,试图阻拦:
“此乃…此乃圣学重地,尔等……”
苏俊朗直接亮出那份明黄色的诏书,虽内容空泛,但那耀眼的颜色和硕大的玉玺印(尽管模糊)还是让老太监噎住了后面的话。
“奉陛下旨意,此地征用,设立天工院,研制军国利器。
闲杂人等,即刻退出。”
苏俊朗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太监还想争辩,一名“龙雀”队员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经过基因强化的身躯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顿时让所有抗议都咽回了肚子里。
很快,一块临时赶制、木质粗糙、用墨笔潦草书写着“天工院”三个大字的牌子,就被挂在了文华殿的大门上。
几名“龙雀”队员如同门神般往门口一站,彻底隔绝了内外。
殿内原有的太监吏员被尽数驱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清贵之地被强行占据。
“征用”资源挂牌仅仅是第一步。
苏俊朗深知,没有资源,一切都是空谈。
他立刻开始了近乎掠夺式的资源整合。
库房扫荡: 他手持那份诏书,又特意去找了刘宗敏。
相比于牛金星的空头许诺,刘宗敏的粗豪和实用主义反而更“好用”。
苏俊朗只简单说需要“好铁、好铜、稀奇石头和木头”来为将士们打造更锋利的刀剑、更厉害的火器,刘宗敏大手一挥,便给了他一道手令:
“宫内库藏,随苏学士取用!
谁敢啰嗦,报俺老刘的名号!”
有了这道比圣旨更管用的“虎皮”,苏俊朗带领一队技术士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冲向皇宫内外的各类库房。
管库的官员见到刘宗敏的手令,无人敢阻。
他们将存放稀有金属(如白铜、精铁、铅锡)、玉石、珍贵木材(紫檀、花梨)、以及各类药材的库房打开,挑选其中质地最佳、最合用的材料,一车车地运往文华殿。
更让苏俊朗惊喜的是,在一处偏僻的库房角落,他们发现了不少前朝遗留的“西洋奇器”:几座齿轮锈蚀但结构精妙的西洋自鸣钟、数架水晶镜片破损但框架尚存的望远镜、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奇特的铜制地球仪和星盘。
这些在守旧官员眼中被视为“奇技淫巧”甚至“妖物”的东西,此刻在苏俊朗眼里,却是无比珍贵的宝贝和灵感来源。
它们被小心翼翼地整体搬回。
工匠召集: 资源之后,便是人才。
苏俊朗以“天工院奉旨办差”的名义,直接派人到军中俘虏营和后勤工匠营中挑人。
凡是手艺精湛的铁匠、木匠、漆匠、火药匠,甚至只是手脚麻利、识几个字的学徒,都被强行登记造册,编入天工院名下,集中迁入文华殿周边的值房居住,实则是半软禁起来,统一管理,日夜赶工。
与此同时,他派出机灵的心腹,带着银钱和粮食,秘密潜入北京城的陋巷废墟,寻找那些因战乱而藏匿起来的顶尖匠人。
许以重金,承诺提供庇护和稳定的食物,甚至暗示可以保护其家人,陆续又网罗了一批真正的高手。
藏书掠夺: 知识是力量的源泉。
苏俊朗对文华殿本来的藏书(多是经史子集)兴趣不大,他的目标是更具实用价值的“秘藏”。
他亲自带人,持刘宗敏手令,强行闯入翰林院书库、皇史宬(皇家档案库)以及宫内几处专放“杂书”的偏殿。
面对看守官员的惊恐和阻拦,苏俊朗的理由冠冕堂皇:
“为陛下研制新式火器、医药,需查考前朝秘录、工巧图谱!”
他不理会那些四书五经,而是将涉及天文历算(《崇祯历书》草稿、星图)、地理方舆(各地图志、边防图)、医药本草(《本草纲目》及大量医案)、工艺技术(《天工开物》?、兵器铸造图谱)、乃至道家炼丹、方术符箓(其中或含有古代化学、矿物学知识)的典籍、抄本、图谱,不分良莠,几乎席卷一空,用箱子整车整车地拉回文华殿。
牛金星的掣肘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牛金星。
很快,牛金星便派了一名户部郎中,带着几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以“清点宫产、登记造册”为名,来到文华殿外。
“苏大学士,”那郎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牛丞相有令,宫内一应器物、库藏,皆需登记入册,以便统筹支用。
您这边搬来的东西,是不是也让我们清点一下?”
苏俊朗早有准备,直接拿出李自成的诏书和刘宗敏的手令,亮在来人面前:
“天工院一切用度,乃陛下特许,刘将军亲准,所为皆是军国紧要之事!
尔等若要清点,自去请示陛下和刘将军!
若耽误了军械研制,影响了前线战事,这责任,是你担,还是牛丞相担?”
那郎中看着诏书上模糊的印玺和刘宗敏那张牙舞爪的手令,尤其是听到“刘将军”三个字,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谁不知道刘宗敏是闯王麾下第一悍将,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
他只得讪讪地笑了笑,说了几句“例行公事,大学士莫怪”的场面话,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经此一遭,苏俊朗与牛金星之间的矛盾,从暗处的较劲,摆到了明处,彼此心照不宣。
实验室雏形短短数日之内,在苏俊朗雷厉风行、近乎蛮横的运作下,文华殿这座昔日的清雅学术殿堂,彻底变了模样。
庄严的大殿内,高大的蟠龙金柱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锭、木料、矿石标本。
精美的金砖地面上,摆放着简易的铁砧、风箱、砂轮、钳工台。
从库房搬来的那些西洋自鸣钟被拆解开来,齿轮、发条、轴杆铺了一地,旁边散落着画满奇怪符号和结构的草图。
偏殿和值房被改造成了临时作坊和宿舍。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拉风箱的呼呼声、研磨药材的碾碎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混合着金属锈味、木料清香、硫磺硝石以及一股淡淡的、来自化学试剂的古怪气味。
穿着破烂号衣的工匠和穿着整齐技术服的人员穿梭忙碌,与周围红墙黄瓦、雕梁画栋的宫廷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一种融合了皇宫奢华底蕴与工业时代粗犷萌芽的奇特“实验室”雏形,已赫然呈现。
苏俊朗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这片混乱却充满生机的景象,心中稍安。
这里,将不再是那个空有其名的“天工院”,而是他在这末世漩涡中,勉强为自己打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立足点和反击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