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开始。
火焰舔上第一张脸的时候,我没有迟疑。
那不是人脸,是神像背面剥落的金箔,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生者的、死的、被抹去的。
它们在火中蜷曲、碳化,像一声声未能出口的控诉。
祭坛忽然震颤。
光之司命的投影在虚空中浮现,由星轨勾勒的面容尚未凝实,便从眉心裂开一道焦黑的缝隙。
那不是伤,是腐烂的开始。
星辰组成的瞳孔剧烈抽搐,仿佛正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灼穿。
滋啦——
轻得像纸页风化的声音,却在我颅骨内炸出腥甜的回响。
也废了。
投影边缘开始剥落,碎成细小的光屑,像灰烬般飘散,露出背后漆黑的虚空。
我在打破他的控制假象。
这只是一个开始。
织娘匍匐在地,残耳紧贴冰冷的祭坛石面,耳廓因感知能量波动而微微抽搐。
广播信号噼啪作响,断续如垂死的心跳:“频率……在崩塌!晚照,你的血……快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像风中残烛,几乎被祭坛下传来的低沉嗡鸣吞没。
我紧紧地握住玉简,血藤顺着我的手臂蜿蜒攀爬,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熟悉的灼烧感,仿佛有熔岩在血管中奔流。
指尖触到玉简的瞬间,寒意刺骨,却又被体内翻涌的热浪迅速融化。
“命续频。”我心想。
我已倾尽全力。
我需要“共情回流”涌动起来。
广播必须传出去,必须让他们听到。
我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炸开,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洒在玉简之上。
玉简嗡鸣一声,暗淡的微光骤然亮如白昼,映得我苍白的脸泛出病态的红。
我把玉简按在敞开的伤口上,鲜血顺着胸口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头上,溅起细小的血珠,像星火坠地。
那血迹蜿蜒成符,传递着这绝望的信息。
然后,他来了。
沈砚。
他来了。
他踉跄着扑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为了抵抗终焉医殿内那股净化神智的力量,他从怀中抽出一根禁灵银钉,银光一闪,刺穿左掌,将手死死钉在地面!
“锵——”金属刺入石板的锐响刺穿耳膜,伴随着他压抑的闷哼。
剧痛让他浑身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可他的眼神却在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明。
他死死盯着我,嘶吼道:“保持理智!”声音沙哑如裂帛,“你不是说好……只揭露神明的伪善,不亲手去杀神吗?你现在这算什么?!”
“我没杀神。”我缓缓抬头,失血让四肢冰冷,连抬手都费尽力气。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他因嘶吼而颤抖的嘴唇,像安抚一头濒死的野兽。
“我只是……在烧掉神明写满谎言的账本。你听——”
话音未落,整座终焉医殿猛然震颤,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祭坛四周,那一排排严丝合缝的巨大棺椁同时发出“咔嚓”脆响。
下一瞬,棺盖轰然爆裂!
从中扬起的不是骸骨,而是一片片灰白色的孢子,轻盈如雪,又带着生命的脉动,在空中缓缓旋转,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孢子掠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仿佛无数细小的叹息拂过皮肤。
影针猛然抬头,眼中数据流狂闪,死死盯着那些飞舞的孢子,声音因震撼而颤抖:“是灰羽的孢子!它们没有死!这些不是遗骸……它们是记忆的种子!它们苏醒了!”
就在此时,光之司命的投影骤然卡顿,星图在眼中炸裂。
一阵刺眼的静电闪烁后,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强行浮现——
画面中,是0号。
她站在初代祭坛上,身穿白袍,面容模糊,手中握着与我同源的血藤医徽。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七日重启,不是清零,是唤醒。”
“不可能!”光之司命第一次失声尖叫,神性崩塌,“0号……已在第一次大清零中被彻底抹杀!”
影针猛地将备用玉简插入地面。
漫天孢子如受召唤,在他周围汇聚成环。
光环中,残缺铭文逐一浮现,拼出一句惊世法则:“代行者七人,轮替往复,唯‘不从者’,可继任其位。”
“噗——”我咳出一大口鲜血。
血珠悬浮半空,竟自行演化成一幅微型星图,由血丝精密勾连,闪烁着暗红微光。
坐标所指——无界医盟。
原来如此……我不是第一个。
“0号不是失败者,”我喃喃,“她是第一个对医盟说‘不’的人。”
我撕开衣襟,露出与血肉纠缠的医徽,将玉简狠狠按进心口!
“轰——”
血藤暴起,瞬间缠绕全身,形成一个静止的能量场。
时间仿佛凝固,我能听见自己血液停止流动的寂静,能感受到皮肤表面那一层灼热的气息,如火焰外衣包裹着即将熄灭的躯体。
织娘看着那颗被血藤包裹、彻底静止的心脏,尖叫:“你停了自己的心跳?!”
我笑了,声音从血藤缝隙中渗出,冰冷而自由:“不,我不是停了心跳,我是停下了我自己的‘死亡进程’——这既是代价,也是权力。”
广播突然中断。
一道至高意志降临,破碎齿轮与残缺符文构成的虚影浮现——机械主教。
“第7号代行者,苏晚照,你已越界。‘逆命医谏’为禁忌之术,立即终止,接受裁决。”
我抬头,血泪滑落,在苍白面颊上划出凄美的痕迹。
“裁定我?好啊——”
我的声音不再依赖玉简,而是从血藤与天地共鸣的“心脉共生体”中传出,清晰如钟鸣。
“那我便以此身为契,向全维度宣告: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什么代行者,我就是医谏本身。”
话音落下,血藤轰然炸裂!
亿万道血色光丝逆冲天际,如流星雨射向虚空。
广播重启,比之前强横百倍,再无力量可断。
我身体失去支撑,如枯叶般向后倒去。
最后,是沈砚挣脱银钉,扑来接住我。
他的手掌滚烫,掌心残留的血与我的交融,那熟悉的重量,那生命的触感……然后,一切远去。
世界消散了……声音停止了……只剩下一种单一的坠落感。
不知过了多久,在绝对的虚无中,我的感官捕捉到一丝异样。
那不是光,也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存在感——
仿佛在无尽坠落的前方,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