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站在集市入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铃铛——这是苗疆男子成年时的信物，此刻却成了他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证明。中原的阳光比苗疆的更烈，晒得青石板发烫，空气中浮动着他不熟悉的气息：糖画的甜香、铁器铺的铁锈味、还有远处酒肆飘来的米酒气，混杂在一起，竟让他有些恍惚。
他穿着一身靛蓝布衣，是离开苗疆前特意换的，可袖口绣着的银线蛊纹还是暴露了身份。刚走进集市没几步，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像细密的针，扎得人很不自在。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慌忙把孩子往怀里藏，有挑着担子的小贩绕着他走，还有几个闲汉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中原方言，但那眼神里的排斥，他看得懂。
贺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神秘水晶。水晶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天道蛊”的线索，绝不能因琐事惹出麻烦。
集市中段格外热闹，一个卖皮影的摊位前围满了孩童，锣鼓声敲得震天响。贺砚正想绕开，肩膀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差点踩翻旁边的菜摊。
“你瞎了眼？”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贺砚抬头，只见三个身着杏色劲装的年轻人站在面前，腰间都系着黑色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寻”字。为首的尖脸青年捂着胳膊，一脸倨傲地瞪着他，身后跟着个矮胖青年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子，两人也是一脸不善。
“抱歉。”贺砚压下心头的火气，中原人讲究“和气生财”，他不想刚入中原就动手。
“抱歉就完了？”尖脸青年冷笑一声，故意挺了挺胸，让腰牌更显眼，“知道我们是谁吗？寻蛊门的！你这苗疆蛮子，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原本围着皮影摊的人纷纷后退，摊主也慌忙收拾起东西，仿佛这三个年轻人是什么洪水猛兽。贺砚心中一凛——寻蛊门，正是他要找的中原寻蛊门派之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只是路过，无意冲撞。”贺砚的声音冷了几分，指尖已悄悄触到袖中的蛊虫囊。
“路过？”矮胖青年阴阳怪气地凑上来，鼻子几乎要碰到贺砚脸上，“我看你是来偷学我们中原蛊术的吧？你们苗疆人最是阴险，就会用些下三滥的毒虫害人！”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贺砚最后的隐忍。他来自苗疆最受尊敬的蛊师世家，自幼便被教导“蛊术是守护之术，非害人之器”，此刻被如此污蔑，胸腔里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说话客气点。”贺砚的眼神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苗疆蛊术，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尖脸青年被他眼中的寒意逼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怎么？想动手？在这清风镇，还没人敢跟我们寻蛊门叫板！”他说着，突然挥拳砸向贺砚面门，拳风带着一股蛮力，显然是练过粗浅的拳脚功夫。
贺砚侧身避开，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他本不想惹事，可对方步步紧逼，真当苗疆人好欺负吗？就在尖脸青年第二拳打来时，贺砚手腕一翻，一只指甲盖大的银翅蛊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精准地落在尖脸青年的胳膊上。
“啊！”尖脸青年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胳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乌青的牙印，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敢放蛊！”矮胖青年又惊又怒，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砍了过来，“兄弟们，并肩子上，废了这蛮子！”
山羊胡也掏出一个竹筒，拔开塞子，里面爬出几只绿色的蜈蚣，朝着贺砚蠕动而去——竟是中原的“青蜈蛊”。
贺砚眼神一凛，中原蛊术果然与苗疆不同，更注重器物辅助。他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避开短刀的同时，指尖弹出三枚银针，精准地钉在青蜈前方的地面上。银针上淬了苗疆特有的“醒神草”汁液，青蜈闻到气味，顿时缩成一团，不敢再上前。
“雕虫小技。”贺砚冷哼一声，脚下不停，绕到矮胖青年身后，屈指在他膝弯一点。那青年痛呼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短刀“哐当”落地。
山羊胡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就要撒出，却被一声娇喝打断：“住手！”
人群分开一条通路，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女子身着淡粉色罗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蔷薇，正是御花蛊门的蝶舞。她身旁的男子穿着青色长衫，腰悬长剑，面容俊朗，眼神沉稳，正是青岩。
“蝶舞姑娘，青岩兄！”矮胖青年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喊道，“这苗疆蛮子欺负人，还用毒蛊伤了我们师兄！”
蝶舞秀眉微蹙，目光扫过狼狈的三人，又看向站在原地的贺砚，见他虽神色冷峻，却并未乘胜追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寻蛊门的几位，”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光天化日之下在集市上打斗，传出去怕是会坏了你们门派的名声。”
青岩也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尖脸青年胳膊上的牙印上，眉头微皱：“这是银翅蛊的齿痕，虽痛却无毒，看来这位朋友手下留了情。”他转向贺砚，拱手道：“在下青岩，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贺砚看着两人，心中暗自警惕。这两人的气息沉稳，显然是蛊术高手，尤其是那女子，身上隐约有花香萦绕，与他族中记载的“御花蛊”特征极为相似。他略一拱手：“苗疆贺砚。”
“原来是贺兄。”蝶舞笑了笑，笑容如春风拂过，“我叫蝶舞，与青岩同属御花蛊门。方才之事，想必是误会一场。寻蛊门的几位，贺兄既已道歉，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
尖脸青年捂着胳膊，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蝶舞的意思——御花蛊门在中原寻蛊门派中地位尊崇，远非寻蛊门能比。他狠狠瞪了贺砚一眼：“今天看在蝶舞姑娘的面子上放过你，下次再让我碰到，定不饶你！”说罢，带着两个同伴灰溜溜地走了。
集市上的人见风波平息，又渐渐围拢过来，对着贺砚指指点点，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敬畏。贺砚却没心思理会这些，他看着蝶舞和青岩，开门见山问道：“二位出手相助，不知有何指教？”
蝶舞眨了眨眼，笑容狡黠：“贺兄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恰好路过。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贺砚袖间隐约露出的银线蛊纹上，“贺兄的蛊术很特别，像是苗疆古籍中记载的‘灵蛊术’，不知师从何处？”
贺砚心中一震，灵蛊术是贺家秘传，从未外传，这女子竟能认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掩好袖口：“只是家传粗浅伎俩，不足挂齿。”
青岩看出他的警惕，温和道：“贺兄不必介怀，蝶舞只是对各地蛊术颇有兴趣。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见贺兄孤身一人在中原，怕是会多有不便。”他顿了顿，递过一块玉佩，“这是御花蛊门的信物，若贺兄遇到麻烦，可凭此玉佩到城南的蔷薇园找我们。”
贺砚看着那块雕刻着蔷薇花纹的玉佩，心中权衡。御花蛊门显然对他有所了解，若能借此机会探听到天道蛊的线索，自然是好；可对方的目的不明，贸然接触怕是会引火烧身。
“多谢二位好意。”贺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我习惯独来独往，不敢叨扰。”
蝶舞也不勉强，收回玉佩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贺兄了。后会有期。”说罢，与青岩转身离去，粉色的裙摆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留下一缕淡淡的花香。
贺砚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御花蛊门为何会对他如此热情？他们是否也在寻找天道蛊？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贺砚突然想起那个坐在角落的老者，回头望去，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下一个被踩扁的粗瓷碗，碗底似乎刻着什么符号，却被泥土糊住，看不真切。
他皱了皱眉，转身向集市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寻蛊门的那个山羊胡去而复返，正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见他回头，慌忙躲到一棵老槐树后。
贺砚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这些人是不肯善罢甘休了。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心中已有了计较——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出击，看看这寻蛊门到底知道些什么。
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贺砚握紧了袖中的水晶，水晶的微光透过布料隐约可见，似乎在指引着什么。中原之行，才刚刚开始，而他知道，前路的风浪，只会比此刻更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