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潮反噬
黏稠的、泛着幽蓝荧光的物质从破损的金属桶内倾泻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地面蜿蜒爬行，散发出刺鼻的铁锈与腐烂海藻混合的恶臭。码头仓库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滞重，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后退！”陆沉的低吼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他一把将林溪扯向身后，自己则横跨一步，挡在她与那正在汇聚成形的蓝光黏液之间。他肩胛处的伤口因这剧烈动作再次崩裂，殷红的血迹在深色布料上洇开，与那不祥的幽蓝形成了诡谲的对比。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畔的“低语”被放大了数倍，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无数细碎、痛苦的呻吟，直接钻入脑髓。她的共感能力在这高浓度的污染源面前几乎失控，被动地接收着从那蓝光黏液中散发出的、属于无数衰竭实验体的绝望情绪——冰冷、窒息、血肉被无形之力剥离的痛苦……
“是…是那些运输清单上的‘活体样本’……”林溪的声音因恐惧和反胃而颤抖，她扶着冰冷的货箱，勉强站稳。她看到那黏液如同有意识的触须，攀附上最近的一个仍在挣扎的、穿着“远洋国际”工装的混混——金牙强身边一个高大的手下。
“不！别过来！老板救——”那个混混的惨叫戛然而止。
幽蓝黏液如同饥饿的掠食者，迅速包裹住他的身体。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起，伴随着肉体被急速腐蚀消融的景象。他的皮肤鼓起水泡又瞬间破裂，肌肉萎缩，骨骼在黏液包裹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短短几息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林溪和陆沉眼前，被强行扭曲、异化——覆盖着不规则甲壳和湿滑鳞片的肢体重组，头颅变形，口器中发出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嘶吼。
一个介于人与巨型海洋节肢动物之间的畸变体，摇晃着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了距离最近的活物——林溪和陆沉。
“他们不是在运输样本…”林溪瞬间明悟，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运输的就是未完全稳定的污染源本身！这些桶是…是培养罐兼牢笼！”
“吼——！”
新生的畸变体，或许还残留着金牙强一丝对陆沉的恐惧与怨恨，率先朝他扑来，变异的前肢带着腥风横扫。
陆沉眼神一凛，侧身避让，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从旁边货堆卸下的沉重撬棍。他动作简洁凌厉，没有丝毫多余花哨，撬棍带着破风声，精准狠辣地砸向畸变体关节连接处的薄弱甲壳。
“咔嚓！”甲壳碎裂，黏稠的蓝血飞溅。
然而，更多的金属桶在混乱中被撞倒、破裂。更多的幽蓝黏液涌出，如同被唤醒的潮汐，开始自发汇聚，形成一个更大的、不断搏动着的黏稠聚合体。它没有固定形态，表面不断浮现出模糊痛苦的人脸轮廓，又迅速消融。
黎琛的身影出现在仓库二层的钢制平台上，他俯视着下方的混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陶醉的残忍笑意。他手中那柄特制的音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看到了吗，陆少爷？”黎琛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这就是进化的阵痛！卑微的生命融入伟大的存在，成为‘深潜者’的基石！而你们…”他的目光转向林溪，充满了贪婪，“尤其是你，林小姐，你的共鸣能力，将是让这伟大进程彻底稳定的关键‘钥匙’！”
话音未落，他再次敲响了音叉。
“嗡——！”
这一次的音波不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仿佛带有某种指令。地面上那团巨大的黏液聚合体猛地一颤，随即分化出数道触须般的分支，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潮水，迅猛地卷向林溪！同时，残余的、被不同程度污染控制的武装人员，也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却精准地封堵了他们的退路。
陆沉挥舞撬棍击退一道黏液触须，那触须被砸散后又迅速聚合，溅射的黏液腐蚀着他的外套，留下焦黑的痕迹。他呼吸急促，额角沁出冷汗，腹部的旧伤和肩胛的新伤都在隐隐作痛，污染带来的冰冷感正沿着血管缓慢侵蚀。
“林溪！”他急喝，试图回援，却被两名不畏死亡、力量奇大的污染者死死缠住。
一道黏液触须如同毒蛇般缠上了林溪的脚踝！刺骨的冰寒和强烈的腐蚀性疼痛瞬间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皮肤，同时一股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欲的意念顺着接触点疯狂冲击她的意识。
“呃啊——！”林溪痛呼出声，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那冰冷的恶意淹没。
不能倒下！陆沉还在苦战！那些被囚禁、被溶解的意识还在哀嚎！
强烈的保护欲和愤怒压过了恐惧与痛苦，她不再试图抵抗或屏蔽这海啸般涌来的负面情绪，而是咬紧牙关，主动敞开了自己的共感！
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连接、引导、汇聚！
她连接了脚下黏液中无数实验体的绝望，连接了金牙强被强行扭曲时的恐惧与怨恨，连接了这旧港码头百年间沉淀的所有悲伤与愤怒，更连接了自身对陆沉的担忧、对深渊之眼的憎恨，以及绝不屈服的决绝意志！
所有的情绪，如同百川归海，在她意识深处疯狂旋转、压缩。
她的瞳孔边缘，再次浮现出那些细密、仿佛即将碎裂的瓷器裂纹状蓝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刺目。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涌出，顺着唇瓣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暗红色的花。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锁定那团最大的黏液聚合体，以及平台上志得意满的黎琛。
下一秒，她将这股汇聚了无数痛苦与愤怒的精神洪流，如同无形巨锤，狠狠轰击而出！
没有声音，却有一股实质性的精神冲击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噗！”
首当其冲的黏液聚合体猛地一滞，表面剧烈翻腾，那些模糊的人脸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聚合体的体积都仿佛缩小了一圈。缠在她脚踝上的触须瞬间失去了活力，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普通黏液。
平台上，黎琛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与痛苦。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手中的音叉都差点脱手。那精准操控战场的音波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围攻陆沉的污染者也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陆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眼中厉色一闪，撬棍横扫，击退敌人，随即毫不犹豫地掏出最后一个简易爆炸装置，拉燃引信，奋力掷向那团仍在蠕动的黏液聚合体！
“走！”
他反身冲到林溪身边，不顾自己满身血污与黏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仓库侧壁一个被先前爆炸震开的破口全力冲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气浪夹杂着灼热和腥臭的碎片呼啸而过。
两人狼狈地跌出破口，滚落在冰冷潮湿的码头地面上。雨水混合着污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林溪瘫在陆沉怀里，大口喘息着，左半边身体几乎完全麻木，视觉里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裂纹状残影，鼻腔和嘴角的血迹被雨水晕开。能力的过度使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代价。
陆沉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又看了一眼仓库内仍在蔓延的幽蓝黏液和隐约传来的黎琛暴怒的吼声，眼神沉郁如夜。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林溪脚踝被腐蚀的伤口，又摸了摸自己颈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项链吊坠，那里藏着母亲唯一的照片。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低沉的声音混合着雨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决绝，“去找到‘锚点’…结束这一切。”
他扶起几乎虚脱的林溪，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旧港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雨巷深处。他们身后只留下那片被诡异蓝光与火焰交织笼罩的码头仓库，如同一个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昭示着潜藏在城市阴影下的、愈发汹涌的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