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指骨的古老意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虽只一瞬，却彻底搅乱了战场。四大金丹修士联手营造出的、足以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被这无法理解、层次远超想象的威压悍然打断、碾碎。攻击溃散，灵力反噬，连带着他们自身的气机都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玄暝老祖脸上的狞笑僵住，化为惊疑不定；欧阳墨与铁冠道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退意；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清虚真人，拂尘也微微一顿，眼中精光连闪，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下方原本气势如虹的联军，更是在那意志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前排的修士瘫软在地，后面的队伍阵型大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一时竟无人再敢向前冲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核心祭坛内外。只有光幕上依旧在缓慢蔓延的裂纹，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提醒着人们危机并未远去。
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对暗殿而言，珍贵如金。
吕阳强压下因指骨异动和阵法反噬带来的气血翻腾，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外界联军的混乱，又回望身后仅存的、大多带伤却眼神决绝的门人。他知道，这震慑持续不了多久。贪婪与恐惧交织，最终贪婪往往会占据上风，尤其是对于玄暝和玉鼎宗这等存在而言。
“他们没有退！”石坚独臂拄着战斧，声音嘶哑，带着野兽般的警惕，“那群杂碎，只是在害怕，还没死心！”
林枫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四大金丹的细微反应：“他们在权衡，在试探那意志是否会再次出现，或者……在寻找其弱点。”
幽玥静立吕阳身侧，纯黑的眼眸锁定着外界的敌人，清冷的声音传入吕阳识海：“指骨之力，非我能控，亦非你目前所能御使。方才异动，似是受到极致能量冲击与同源煞气刺激所致，不可持久，亦不可复刻。”
吕阳心中一沉。果然，外物之力，终非长久之计。暗殿能否渡过此劫，终究要靠自身。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声音透过残存的光幕，带着一种与宗门共存亡的惨烈与决绝，响彻在每一个暗殿弟子心头：
“暗殿的兄弟们！长老们！我们，已无路可退！”
“脚下，便是宗门最后的基石！身后，便是同门殒命守护的传承！”
“外面的敌人，畏惧了！但他们不会放弃！他们想要我们的命，想要夺走我们的一切！”
吕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撕裂苍穹的意志：“告诉他们！告诉所有觊觎暗殿的人！我暗殿修士，可以战死，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但脊梁，永远不会弯！宗门之魂，永不屈服！”
“今日，纵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也要崩掉他们满口牙！让这北境苍穹，记住我暗殿最后的血性与咆哮！”
“诸君！”吕阳猛地举起手臂，暗金色的丹力混合着精血，在身前划出一道殷红而复杂的符誓，“可愿随我，血战到底，护我暗殿旌旗不倒？！”
“愿随殿主！血战到底！护我旌旗！”
残存的数十名暗殿弟子，无论伤势轻重，此刻都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辉，嘶声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惨烈而磅礴的气势，竟暂时冲散了外界联军带来的压抑！一道道或强或弱的神念、一丝丝残存的煞气，如同百川归海，主动融入吕阳划出的那道血誓符文中！
嗡！
血誓符文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核心祭坛的地面，与那受损严重的地煞元核产生了共鸣！整个祭坛区域残存的禁制光芒，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不屈的意志，变得凝实了几分，那蔓延的裂纹速度也为之减缓！
这是一种信念的加持，是绝境中所有暗殿门人意志的凝聚！虽不能逆转实力差距，却足以让任何敌人在踏足此地时，感受到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外界，四大金丹的脸色更加难看。
“冥顽不灵！”欧阳墨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安，“不过是垂死挣扎！诸位道友，莫非真被这虚张声势吓住了？那古怪意志并未再现，显然有其限制！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们缓过气来？”
铁冠道人也稳住心神，肩头烈焰再起：“欧阳道友所言极是！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玄暝老祖眼中贪婪再起，压过了短暂的恐惧：“装神弄鬼！看本座撕碎你们！”
唯有清虚真人，拂尘轻摆，并未立刻附和，反而稍稍后退了半步，淡淡道：“困兽之斗，最为惨烈。贫道以为，不妨再围片刻，消磨其心志与力量。”他打定主意，要让玉鼎宗和玄冥宗先去承受暗殿最后的反扑。
欧阳墨与玄暝如何不知清虚心思，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杀！”
随着欧阳墨一声令下，玉鼎宗修士再次催动法器，玄冥宗血潮翻涌，联军如同稍稍退潮后又再次涌上的恶浪，朝着那摇摇欲坠的核心祭坛光幕，发起了更加凶猛、也更加谨慎的攻击！
轰！轰！轰！
法术的光芒、血煞的冲击、法器的轰击，如同雨点般落在光幕之上！裂纹再次加速蔓延，整个祭坛区域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崩塌。
光幕之内，吕阳、幽玥、石坚、林枫以及所有还能站立的弟子，已然做好了最后肉搏的准备。煞气在兵刃上凝聚，眼神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同归于尽的决绝。
石坚哈哈狂笑，独臂举起战斧：“兄弟们！黄泉路上，结伴同行，也不寂寞！杀！”
“杀！”
最后的壁垒，最后的血战，终于爆发！
第一波冲入光幕缺口的联军修士，瞬间便被暗殿弟子以命换命的打法淹没！鲜血瞬间染红了祭坛的边缘。
吕阳与幽玥如同两道煞神，死死挡住了玄暝与铁冠道人（欧阳墨在外围主持阵法压制，清虚依旧观望）。吕阳燃烧着金丹本源，每一击都带着崩山裂石之威，竟暂时与受伤未愈的铁冠道人战得难分难解。幽玥的寂灭指神出鬼没，逼得玄暝老祖怒吼连连，却一时难以突破。
但暗殿弟子的人数实在太少了。每倒下一名联军修士，往往需要付出数名甚至十数名暗殿弟子的生命去填补！
林枫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匕首每一次闪现，都带起一蓬血花，但他自己也被数道法术击中，鲜血染红了衣袍。石坚如同疯虎，战斧挥舞，不知疲倦，脚下堆积的敌人尸体越来越多，但他那条金属义肢也已布满裂痕，身上添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
惨烈！无比的惨烈！
核心祭坛，已然化作一座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吕阳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熟悉面孔，心如刀割，双目赤红如血。他体内的金丹因过度燃烧本源，已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但他不能停，更不能退！
就在暗殿最后的力量即将被这无尽的潮水彻底淹没，连吕阳和幽玥也即将被玄暝、铁冠彻底压制之时——
异变再生！
并非指骨，而是那与暗殿众人血誓共鸣、本就受损严重的地煞元核，在承受了外界持续不断的恐怖攻击，又吸收了战场上空弥漫的浓郁血气与不甘的残魂之后，竟产生了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变化！
元核核心处那一直黯淡的区域，猛地亮起了一点猩红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煞气的暗沉，而是带着一种……鲜活、暴戾，却又与地脉紧密相连的诡异气息！
仿佛……这饱经创伤、承载了无数守护意志与死亡怨念的元核，在绝境之中，被硬生生逼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魔性”！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矛盾气息的猩红煞气，猛地从地煞元核中爆发出来，如同血色怒龙，冲天而起！
首当其冲的，便是围攻核心祭坛的联军修士！被这猩红煞气扫中，修为稍弱者瞬间身体干瘪，精血魂力被抽空，融入那煞气之中！就连一些筑基后期的修士，也感到气血翻腾，煞气失控！
连玄暝和铁冠道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退数步，惊骇地看着那仿佛活过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煞元核！
吕阳也愣住了，他作为元核的实际掌控者，能清晰地感受到元核内部那股新生力量的混乱与强大，那是一种……他几乎无法掌控的力量！
暗殿的最后一搏，竟引动了地脉根基的异变！
是福？是祸？
无人可知。
残阳如血，映照着下方尸横遍野的祭坛，映照着那冲天而起的猩红煞气龙卷，也映照着幸存者们脸上那混杂着绝望、疯狂与一丝茫然的神情。
战斗，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