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翻涌的黑气在临时结界的阻挡下,如同被无形堤坝拦截的黑色洪流,疯狂冲撞却暂时无法突破。那两点死白色的眼白在浓稠的黑暗中死死地盯着结界外的夏天,充满了不甘、暴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算计。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转为一种更加危险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随即,黑气缓缓向井底收缩,最终重归死寂,只留下井口那片被金红色光幕封印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危机暂时解除,但夏天没有丝毫放松。他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脱力,左腿伤处和胸口因过度用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指尖咬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维持那简陋的血符结界,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和精神。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石气味,让他阵阵作呕。
但他不敢休息。石老七还昏迷在一旁,生死未卜!
夏天挣扎着爬过去,查看石老七的状况。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石老七脸色青黑,嘴唇发紫,左肩那个被邪祟所伤的伤口周围,皮肉已经大面积坏死,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黑色,并且正沿着血管向心口蔓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脉搏时有时无,显然中了极深的阴邪之毒,生命垂危!
“石大叔!石大叔!”夏天焦急地呼唤着,用手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但石老七毫无反应,只有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表明他还活着。
夏天心中一片冰凉。石老七是为了救他,为了对付井底的邪祟才受此重伤!如果他死了夏天不敢想下去。他必须想办法救他!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连滚带爬地回到老宅堂屋,翻找出石老七带来的那个粗布包袱。里面还有一些剩余的草药和那瓶气味刺鼻的“辟邪水”。他记得石老七说过,这水能驱散阴邪之气。他顾不上许多,拿起药瓶,又舀了一碗冷水,踉跄着跑回后院。
他小心翼翼地用冷水清洗石老七肩头的伤口,黑色的脓血不断涌出,伤口周围的皮肉触手冰冷僵硬,仿佛已经坏死。他咬咬牙,将整瓶“辟邪水”都倒在了伤口上。
“嗤——!”
药水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剧烈的反应,冒起一股白烟,伤口处的黑气似乎被逼退了一丝,但石老七也因这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但依旧没有醒来。伤口的情况稍有缓解,但毒素显然已经深入脏腑,这外用的药水效果有限。
“需要解毒内服的药”夏天心急如焚,但他对医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配置解这种阴毒的解药。石老七昏迷前也没有交代。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石老七毒发身亡?
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石老七的右手手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夏天心中一喜,连忙俯下身,贴近他耳边,低声呼唤:“石大叔!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石老七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但看到夏天焦急的面孔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夏天”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气息微弱,“井口”
“封住了!暂时封住了!”夏天连忙说道,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石大叔,你怎么样?你中了很深的毒!该怎么解毒?告诉我!”
石老七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没用了这蚀魂阴煞入体太深除非有纯阳金丹否则回天乏术”
纯阳金丹?夏天听都没听过!他心中大恸,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一定有办法的!石大叔,你坚持住!我去找韩先生!他一定有办法!”
“韩先生”石老七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挣扎着说道,“来不及了听着夏天重要”
夏天强忍悲痛,将耳朵凑得更近。
石老七断断续续,用尽最后力气说道:“那东西蜕变被我用斩阴刃伤了本源但它也夺走了我一缕本命阳气加速了它的复苏”
夏天心中巨震!石老七竟然伤到了它的本源?但代价是付出了一缕本命阳气,反而加速了它的复苏?!
“它蜕变完成不会太久下次出来会更更强这这临时封印撑不了几天”石老七的声音越来越弱,“必须在它彻底苏醒前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怎么解决?石大叔!告诉我!”夏天急切地追问。
“关键在浩然印和你的血脉”石老七的眼神开始涣散,“夏明远留下的印记是钥匙但需要真正的光源才能彻底激发净化”
真正的光源?又是这个词!夏天想起韩立也提到过。
“韩先生他可能在找那样东西”石老七的气息如同游丝,“如果他回来告诉他井底有‘阴髓’是那东西的力量核心也是它的弱点”
阴髓?力量核心和弱点?
“还还有”石老七的手突然用力抓住了夏天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小心村里有人可能和这井有关我我来之前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村里有人和这井有关?!夏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夏家的诅咒,还有幕后黑手?!
“记住夏天活下去夏家的因果要靠你了结”石老七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抓住夏天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他的头歪向一边,呼吸停止了。
“石大叔!石大叔!”夏天悲声呼唤,但石老七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位神秘而坚毅的山里汉子,为了履行对韩立的承诺,为了对抗井底的邪祟,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夏天跪在石老七逐渐冰冷的尸体旁,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伤、无助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井底的邪祟未除,唯一的帮手又惨死眼前,而村里可能还隐藏着未知的敌人前路一片黑暗,危机四伏。
他擦干眼泪,看着石老七安详却带着遗憾的面容,又看向那口被暂时封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井,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感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从他心底升起。
石老七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和时间,他绝不能浪费!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彻底解决井患的办法!必须查清村里的疑点!为了母亲,为了石老七,也为了夏家百年的罪孽和挣扎,必须有一个了断!
夏天挣扎着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灰暗的天空。残局已定,遗言在心,更艰难、更凶险的道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