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片焦纸的触感。风一吹,灰烬碎成粉末,从指缝漏下去,像一场微型的雪崩。他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左手慢慢插进裤兜,掌心贴着那枚裂了缝的紫晶——它不再发烫,但纹路还在微微颤,像是在打哈欠。
远处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连回音都被石板路吞干净了。他这才转过身,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不是往神社正殿走,也不是回工坊,而是顺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小径,往山后去。
脚底踩上青石阶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方向。可身体比脑子诚实,早就知道该去哪儿。
刚拐过老树,就看见一个人影斜倚在树干上,手里晃着一串钥匙,铜环叮当响。粉色长发扎成高马尾,狐耳支棱着,像在偷听风里的秘密。
“哟,”八重神子抬眼,“我还以为你要绕稻妻跑一圈才想起来自己住哪儿。”
神风停下,“我没说我要住这儿。”
“可你每次都往这儿走。”她歪头一笑,“连迷路都往这拐,脑子不认,腿先投了票。”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古铜色,样式老旧,中间刻着个小小的雷符印记,边缘磨得发亮,一看就用了很久。
“这是……”
“后山那个空院子啊。”她手腕一抖,钥匙划出一道弧线直飞过来,“赌约赢的,赖不掉。”
神风伸手接住,金属冰凉,沉得不像只是开门用的东西。他低头看着掌心那串钥匙,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
“太重了。”他说。
“嗯?”
“我不是说钥匙。”他抬头,“是这份人情。我还没为谁拼命过,你就先把家给我了。”
八重神子眨了眨眼,忽然笑出声:“哎呀,你还真当自己是来入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她站直身子,走到院门前,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划,一道淡紫色雷光顺着木纹游走,像活蛇钻进缝隙。下一秒,屋内地面浮现出桌、椅、床、柜的轮廓,全是雷元素凝成的光影,虚实交错,却分明能看清每一道边角。
“瞧,”她背对着他,语气轻快,“本宫司出手,至少让你今晚不用睡地板。明天要是被九条裟罗撞见你顶着黑眼圈说‘昨晚在草堆里思考人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神风走进几步,盯着屋里那些光影家具。一张桌子四条腿,椅子靠背有雕花,床头还挂着个小小的符袋轮廓——是他之前随手挂在工坊门口那个样式。
“你连这个都记得?”
“我记性一向好。”她头也不回,“尤其是谁在我神社门口挂烂符纸这种事。”
他嘴角抽了下,“那是防潮用的。”
“哦,那你今晚也可以拿它当枕头。”
神风没再推辞。他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攥紧,然后郑重地塞进胸口内袋,压在心跳最稳的位置。
“我会让它配得上你的期待。”他说。
八重神子终于转过身,狐耳轻轻一抖,眼神比平时沉了点。
“记住,”她说,“丢了可没备份。”
“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把钥匙拴裤子上。”
“最好如此。”她笑了笑,转身要走,木屐刚敲了两下石板,又停下,“对了。”
“嗯?”
“明天早上别迟到。”
“迟什么到?”
“你定的规矩啊。”她回头瞥他一眼,“每天早饭前检查结界、喂狐狸、清理神樱树下的落叶——现在是你家的事了。”
神风一愣,“我什么时候定过这规矩?”
“从你住进来那天起。”她摆摆手,“反正系统会记考勤,扣分可不发工资。”
说完,她真的走了,脚步轻快,尾巴尖在阳光下一晃一晃,像根挑逗命运的鞭子。
神风站在原地,没动。
院门半开,屋里那些雷光家具静静立着,影子投在地板上,像一群等主人回家的旧友。他伸手推了推门,吱呀一声,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年岁的涩意,却不破。
他没进去。
只是站在门槛外,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按在胸口。钥匙贴着皮肤,凉意渗进来,可心口热乎乎的。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风掠过树叶,沙沙响。他忽然想起昨夜那场雷,将军的质问,人群的沉默,还有八重神子站在他和雷霆之间,尾巴炸毛的样子。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闯进别人棋局的外人,规则不懂,立场不明,连呼吸都怕出错。
现在呢?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青石板缝里钻出一株小草,嫩绿,倔强,被风吹得微微晃头。
他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尖。
草没断,风也没停。
他直起身,忽然笑了下。
这时,屋内一道雷光家具突然闪了闪,床头那个符袋轮廓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人在里面翻了个身。
神风眉毛一挑。
他迈步要进屋,手刚搭上门内柱子——
院角那株老梅树突然无风自动,一根枯枝咔地断了,砸在屋檐上,震下一小撮灰。
他抬头。
瓦片缝隙里,卡着一片烧过的纸角,边缘焦黑,隐约能看到半个扭曲的符号。
他眯起眼。
那符号,和他在废弃石台上见过的“眼”图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