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和空间扭曲的恶心感尚未完全消退，谢灼华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浑身的骨头仿佛散架般剧痛，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出，眼前金星乱冒。
耳边不再是星空崩碎的死寂，而是震耳欲聋的、真实的喧嚣！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耳膜，猛烈冲击着她恍惚的意识。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焦土的气息，粗暴地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哪里？
她艰难地抬起头，甩开模糊视线的血水和尘土，看向四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瞳孔疯狂收缩！
焦黑、破碎的大地，仍在冒着缕缕黑烟。残破的旌旗斜插在泥土中，被火焰舔舐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散落的兵刃、破损的盾牌、以及……横七竖八、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布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片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战场！而且战斗似乎仍在继续！
远处，黑压压的军队如同两道洪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她一眼就认出，其中一方，正是北境谢家军的黑甲！而那与他们殊死搏杀的，是披着兽皮、纹面狰狞、凶悍异常的蛮族军队！
这场面……为何如此熟悉？
她猛地看向战场的一处焦点！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将军铠、披着暗红披风的年轻将领，正手持一杆染血的长枪，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勇不可挡！他枪出如龙，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周围的蛮兵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将！
那身影……那枪法……那即使隔着烽烟也能感受到的、一往无前的锐气与锋芒！
谢灼华的心脏骤然停止，呼吸彻底窒住！
父亲？！
是父亲谢擎！
但……是年轻时的父亲！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虽已有沉稳之色，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的锐气和战场上磨砺出的悍勇！与他后来那位深沉如山、不怒自威的北境统帅形象，既有重叠，又有微妙的不同！
这……这怎么可能？！
她难道……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父亲年轻时的某一场战役？！
巨大的荒谬感和冲击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是幻境？是那玉台崩碎后的考验？还是……真正的时空倒流？
就在她心神剧震，茫然无措之际——
“嗖！”
一支流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毒蛇般从斜刺里射来，直取她的面门！
死亡的寒意瞬间惊醒了她！
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地一滚！
“铎！”
流矢狠狠钉在她刚才位置的泥土里，尾羽兀自颤抖！
但危险并未解除！一名杀红了眼的蛮族士兵发现了落单的她，嚎叫着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只有杀戮的欲望！
谢灼华脸色煞白，她此刻内力紊乱，浑身剧痛，手无寸铁，如何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敢尔！”
一声清越却充满威严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响起！
紧接着，一道凌厉的枪影如同闪电般破空而来！
“噗嗤！”
那冲来的蛮兵甚至没看清来者，便被一枪洞穿了咽喉，动作僵住，眼中疯狂的光芒迅速黯淡，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年轻时的谢擎，如同天神下凡，策马而至！他勒住战马，战马希津津人立而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狼狈不堪的谢灼华，眉头紧紧皱起，眼中充满了疑惑、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带着战场特有的沙哑和冷厉，却依旧能听出属于年轻人的清越音色，“为何会在此地？看衣着并非军中之人，更非蛮族！”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谢灼华身上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破损却依旧能看出精致材质的衣裙，以及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鹰扬虎符（幸好虎符样式古朴，并未引起太大怀疑），还有那支碧绿玉簪。
谢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女儿？谁会相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年轻父亲的脸上，那鲜活、锐气、充满生命力的面容，与她记忆中父亲最后那疲惫、沉重、甚至带着死气的模样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对比，让她心中酸涩无比，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这诡异的沉默和突然泛红的眼圈，显然让年轻的谢擎更加疑惑。他眉头皱得更紧，但战场形势不容他细究。
“此地危险！非你停留之处！”他语气急促，带着命令的口吻，“跟紧我的亲卫，先退到后方去！”
说罢，他不再看她，长枪一摆，指向不远处几名正在结阵抵抗的黑甲亲兵：“谢安！带她走！”
“是！将军！”一名脸上带着血污的年轻亲卫大声应道，快步冲了过来。
而年轻的谢擎已然一夹马腹，再次如同利剑般杀入了敌阵之中，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仿佛一面不屈的旗帜。
名叫谢安的亲卫冲到谢灼华身边，语气急切：“姑娘，快跟我走！”说着便要伸手拉她。
谢灼华却猛地躲开了他的手，目光依旧死死追随着战场上那个纵横捭阖的年轻身影。
不对！
这一切……太真实了！硝烟味、血腥味、脚下的焦土、士兵们脸上的汗水和恐惧……这不像幻境！
但如果真是回到了过去……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
父亲后来的悲剧，谢家军的覆灭，哥哥的牺牲……一切的根源，是否就埋藏在这场战役之中？或者更早？
她有没有可能……改变什么？！
哪怕只是……提醒他一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就要朝着谢擎的方向冲去！
“姑娘！不可！”谢安大惊，急忙阻拦。
就在这时——
战场侧翼，突然响起一阵异常沉重整齐的战鼓声！
不同于蛮族杂乱无章的号角，那鼓声充满了肃杀与纪律性！
紧接着，一支装备精良、人数不多却气势惊人的骑兵，如同幽灵般从一片焦黑的林地中猛地杀出！
他们并未打着任何旗帜，全身笼罩在暗色的铠甲之中，甚至连战马都披着暗甲！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如同毒蛇出洞，直插谢家军阵型的侧翼软肋！攻势凌厉，配合默契，一看便是百战精锐，绝非普通蛮兵！
而为首的那名骑兵统领，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金属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手中挥舞的，并非弯刀，而是一柄制式的北境马槊！但槊法却狠辣刁钻，与北境军中所传截然不同！
“有埋伏！”谢家军中响起惊呼！侧翼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开始出现混乱！
年轻谢擎也发现了侧翼的变故，怒吼一声，试图调转马头回援，却被更多的蛮兵死死缠住！
谢灼华的心脏猛地揪紧！
这支神秘的军队！她从未在任何战报或记录中见过！他们是谁？！
金莲会的前身？还是……皇帝早就派来暗中下绊子的人？！
眼看侧翼即将被突破，一旦阵型被彻底撕开，后果不堪设想！
谢灼华的目光猛地落在手中那枚一直紧握的鹰扬虎符之上！
虽然不知在这个时代是否有效，但……别无他法！
她猛地举起虎符，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焦急如焚的意志，疯狂注入其中！
“鹰扬虎符在此！北境将士，听令！”
她的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战场的穿透力！
“侧翼敌袭！变阵！圆防御敌！”
或许是虎符本身的神秘力量，或许是她声音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或许是在这混乱战场上任何一道清晰的命令都能带来条件反射般的服从——
原本有些慌乱的侧翼谢家军士卒，下意识地朝着命令指引的方向，拼命收缩，试图组成圆阵！
虽然仓促，却堪堪挡住了那支神秘骑兵最凶猛的第一波冲击！为谢擎回援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年轻谢擎终于抓住机会，一枪荡开身边蛮兵，猛地回头，震惊地看向声音来源——那个被他救下、衣着古怪、此刻正高举着一枚奇特令牌的女子！
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那支神秘骑兵的统领，一击未能竟全功，冰冷的眼神也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谢灼华！尤其是她手中那枚散发着微弱金光的虎符！
他似乎是认出了那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诧和……杀意！
他猛地一挥手，竟然不顾阵型，直接带着几名精锐亲兵，强行突破阻碍，朝着谢灼华的方向猛冲过来！
目标明确——杀人！夺符！
“保护将军！”谢安见状，惊骇大吼，带着几名亲兵拼死阻拦！
但那名骑兵统领实力极强，马槊翻飞，瞬间便挑飞了两名亲兵！
年轻谢擎也看到了这惊险一幕，睚眦欲裂，厉喝一声，不顾一切地策马回冲！
谢灼华看着那名杀气腾腾冲来的骑兵统领，看着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心中却莫名地闪过一丝奇怪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那骑兵统领突破最后一名亲兵的阻拦，马槊带着刺骨的寒意，即将刺到谢灼华眼前的刹那——
年轻谢擎终于赶到，长枪如怒龙出海，精准地架住了那致命的一槊！
“铛！”
火星四溅！
两人兵器相交，强大的力量让战马都嘶鸣着后退半步！
年轻谢擎死死盯着面甲后的那双眼睛，声音因愤怒而低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骑兵统领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一声，槊法陡然变得诡谲狠辣，与谢擎激烈地战在一处！
谢灼华被亲卫护着连连后退，目光却无法从那双冰冷的眼睛上移开。
越来越强的熟悉感……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那骑兵统领在与谢擎一次硬碰硬的交锋中，脸上的金属面甲被谢擎枪尖挑动的气劲震得松动，滑开了一线！
露出了小半张脸和……下巴上一道清晰的、陈年的疤痕！
看到那道疤痕的瞬间，谢灼华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道疤……她认得！
那是……冯敬叔叔下巴上的疤！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形状！
可是……冯敬叔叔此刻明明应该在……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旁正在拼死保护她的、那个年轻亲卫“谢安”的脸。
虽然年轻了许多，虽然充满了血污和紧张……
但那眉眼，那轮廓……
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冯敬？！
那这个正在和父亲交手、下巴有疤的骑兵统领……
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猜测，猛地窜入脑海！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