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二日。
锋岛,总控室。
所有的屏幕,都失去了往日代表着财富与增长的绿色。它们是红色的,一种凝固的、流不动的、仿佛能闻到血腥味的红色。道琼斯指数,像一根被巨力斩断的绳索,笔直地、毫无悬念地坠落,砸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空气里,没有声音。
只有液氮冷却系统发出的极低频的嗡鸣,像一个庞大、冰冷世界的心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陈峰,站在那面巨大的屏幕墙前。他已经站了十七个小时,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倒影,被无数暴跌的红色K线切割成破碎的剪影,显得孤寂而诡异。
张敏走了进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如镜的金属地板上,第一次发出了可以被清晰听见的声音。清脆,刺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递上一个平板。屏幕上,是峰锐资本在全球各个市场的损失评估。每一个数字后面,都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零,那是财富在以秒为单位蒸发的具象化。
“陈生。”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
“黄金对冲了百分之七十的损失。但股市的敞口依旧在流血,而且……”她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下一个词,“……止不住。”
陈峰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那片代表着全球金融恐慌的红色瀑布上,仿佛在欣赏一场盛大而悲壮的末日景象。
“准备资金。”
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像绝对零度的冰面,没有一丝波澜。
“八十亿。”
张敏的呼吸停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疯狂抛售以求自保的时刻,他要准备资金?
“美金。”
陈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敏感觉,总控室里恒温二十二度的冷气,第一次穿透了她的职业套装,刺进了骨头里。
“陈生。”她鼓起勇气,试图用理性说服他,“现在,全球市场都在抛售美元资产。任何买入行为,都无异于……”
她没有说出那个词——自杀。
“目标。”
陈峰打断了她。他终于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慌,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比窗外太平洋更深沉、更冷静的漠然。
“纽约。”
“洛杉矶。”
“写字楼。”
张敏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金融模型,所有的风险对冲理论,所有关于市场心理学的分析,在这三个简单的词语面前,被彻底击碎,化为乌有。
“我们……我们要在废墟上买地?”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已经超出了投资的范畴,这是在赌,赌一个国家的未来。
陈峰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冰冷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了曼哈顿与洛杉矶的卫星地图。他的指尖在地图上那些因为恐慌而被疯狂挂牌出售的地标性建筑上,一个一个地画圈。
动作随意,从容不迫,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在超市的货架上挑选罐头。
“这是美国最脆弱的时候。”他抬起眼,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也是他们最便宜的时候。”
张敏看着他圈出的那些名字——洛克菲勒中心、克莱斯勒大厦……那些曾经代表着美国商业荣耀的名字,如今却像待宰的羔羊,等待着一个大胆的买家。她看着那些被他用红圈标记出的、总价值高达数百亿的资产,心脏狂跳不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陈峰最信任的执行者,她的任务不是质疑,而是完成。她在平板上调出一份空白的收购合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跳动,发出密集而急促的敲击声。
“这次……”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专业,只是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们能赚多少?”
陈峰笑了。那是一个极淡的、一闪而逝的笑容,却让整个冰冷的控制室仿佛都亮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尖越过平板屏幕,轻轻点在总控室那面巨大的玻璃墙上。
墙外,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深邃而蔚蓝。
海的尽头,是世界。
他的手指,对着那个代表着华尔街的方向,轻轻一点。
“至少。”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撼动世界的力量。
“两百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