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秋。
太平山顶的空气,比中环写字楼里的,要稀薄一些。
峰锐资本的顶层办公室,却安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被抽干了空气的古井。
张敏站在一面崭新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世界地图前。
她一身剪裁利落的灰色西装,像一柄刚刚磨砺过的,泛着冷光的解剖刀。
地图是德国定制的,厚重的哑光纸面,摸上去有一种冰冷的,属于岩石的质感。
她刚刚亲手将它挂好。
最后一颗黄铜图钉,被她用指腹,稳稳地,按进了背后的柚木墙板里。
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地图上,已经有三个地方,被她用猩红色的圆点贴纸,做了标记。
香港。
东京。
纽约。
每一个红点,都像一道刚刚愈合的,属于资本的伤口。
她转过身,走向那张巨大的,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办公桌。
陈峰背对着她,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像一尊融入了窗外景色的,沉默的雕塑。
张敏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轻轻放在了他手边。
纸张的边缘,被她修剪得,像尺子量过一样齐整。
“陈生。”
她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那近乎凝固的寂静。
“截止今日收盘,我们在香港,东京,纽约三地的所有投资组合,总市值,正式突破一百亿港元。”
一百亿。
这个数字,从她那双总是保持着绝对理性的唇间吐出,没有带上一丝一毫的,属于人类的温度。
仿佛,她只是在播报今天的天气。
可她那双握在身侧,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出卖了她。
陈峰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回头。
一百亿这个足以让全香港所有豪门都为之震动的数字,落进他耳中,像一滴水,落进了深海。
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缓缓地,在座椅里,转了半个身。
目光,越过了张敏,落在了墙上那副崭新的,巨大的世界地图上。
他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红色的,派克签字笔。
“啪嗒。”
笔帽被拔开的声音,在这片极致的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站起身,走到了地图前。
张敏的呼吸,下意识地,停了半秒。
她看着陈峰。
看着他抬起手,将那支红色的笔,移向了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欧洲大陆的,广袤的区域。
笔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看不见的,冰冷的弧线。
最后,它停在了一个被一条粗线,野蛮地,分割成两半的城市上空。
柏林。
陈峰的笔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他在那座分裂的城市上,画了一个圈。
一个完美的,封闭的,像某种古老契约的,血色圆环。
“下一站。”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张敏的心上。
“这里。”
张敏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
她脑海中,那个由一百亿港币构筑起来的,辉煌的,金色的里程碑,瞬间崩塌,碎裂,化为了齑粉。
原来,那不是终点。
那甚至,连起点都算不上。
那只是,一张通往下一场,更疯狂赌局的,入场券。
她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卷崭新的,白色标签纸。
她撕下一段,用同一支派克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她走回地图前,将那张小小的,写着黑色字迹的白色标签,贴在了地图的边框上。
动作,和她刚才钉下图钉时一样。
精准。
冷静。
不带一丝一毫的,多余的情绪。
那张白色的标签上,只有五个字。
目标:二百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