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站在窗边,手指碰了下桌上的铜牌。“西七”两个字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他盯着看了很久,没说话。
烛火闪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沈知意和秦凤瑶。两个人都看着他,也没动。
“他们真的以为……换一个皇帝,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她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知意握着笔的手停住了。她没有回答。
秦凤瑶站着不动,手放在剑上,眼睛一直盯着萧景渊。
萧景渊转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风吹进来,桌上的纸被吹得哗哗响。他看着东宫那边一排排屋檐下的灯笼,一个接一个亮着。
“这里不是冷冰冰的宫殿。”他说,“这是我跟知意、凤瑶住的地方。是父皇母后待过的地方。也是很多人靠它吃饭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小时候,母后总说,太子这个位置不好坐。可我一直不懂。后来她走了,我就想,算了,不争也不抢,活着就行。能吃口热饭,睡个安稳觉,就够了。”
沈知意放下笔,手指按在纸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萧景渊转过身,背靠着窗户,“他们不是想夺权,是想毁掉整个朝廷。他们打着复国的旗号,其实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只要能乱,他们就敢烧房子、挖地道、杀无辜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短匕上。“刚才小禄子说,城外破庙那边已经埋伏好了。等马三刀一露面就动手。可我在想,就算抓到他,还会有人来。只要背后的人还在,‘复昭盟’就不会停。”
秦凤瑶开口了:“那就一个一个打,打到他们不敢再来。”
萧景渊摇头:“不能只靠你们挡。以前是我错了。我以为躲着不出头,就能太平。可事实是,越退,别人就越敢欺负上来。李嵩敢动京营,贵妃敢下毒,现在这些人敢盯皇宫,就是觉得——我没用。”
他说完,屋里安静下来。
沈知意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她没擦,只是看着他。
“我是太子。”萧景渊走回桌前站定,“我不喜欢打仗,也不想看到流血。正因为我怕这些,我才更要守住这个家。不让它乱,不让它塌。”
他看向沈知意:“你帮我处理朝中事务,跑前跑后,不是为了看我装傻。”
他又看向秦凤瑶:“你带兵守东宫,夜里巡逻,也不是为了护一个废物。”
“从今天起,我不想再让你们替我扛事。”
“我要学政令,要看奏折,要懂边防调度。我要知道每一支军队在哪,每一笔粮饷去哪。我要亲自查工部修墙的账,亲自审每一个可疑的人。”
他拿起那本《西域诸部兵器图录》,翻到最后一页。“昭脉未绝,火种犹存”几个字还在。
“他们的火种是恨,是报复。”
“我们的火种是什么?是东宫的灯,是百姓碗里的粥,是边关将士能平安回家的路。”
他合上书,放在桌上,声音稳了:“我是大曜的太子。只要我还站着,谁也别想踏过这条线。”
沈知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秦凤瑶也上前一步,手从剑柄上松开,垂在身侧。“你终于肯往前走了。”
“我不是一个人走。”萧景渊看着她们,“我们一起。不管前面有多少人想掀桌子,我们都得坐在那儿,把规矩守住。”
沈知意嘴角动了动,笑了下。“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半夜看兵书,第二天起不来施粥。”
萧景渊笑了:“我尽量。”
秦凤瑶哼了一声:“你还得练武。明天继续站桩。”
“我知道。”萧景渊点头,“我不逃了。摔了再爬起来,总能学会。”
沈知意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停下。她把纸推到一边,不再记。
秦凤瑶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递给萧景渊。“喝吗?”
他接过,喝了一大口,辣得皱眉:“怎么还是这么冲?”
“边军都喝这个。”她说,“提神。”
萧景渊把水囊还给她,抹了下嘴。“以后我也喝。习惯了就不觉得辣了。”
三人站在桌前,围着那张摊开的情报图。铜牌、匕首、烧焦的纸片,全摆在上面。
“接下来怎么办?”沈知意问。
“先不动破庙的人。”萧景渊说,“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发现。等马三刀带出更多线索,再收网。”
“工部那两个人,也不能直接动。”沈知意说,“得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我已经让校场调了十个人,穿便服混进外城工地。”秦凤瑶说,“要是有人偷偷运材料出城,立刻上报。”
萧景渊点头:“药材和炭火的账目,明早我要看完。尚膳监那边我会亲自去问。”
沈知意看着他:“你要开始见官员了?”
“迟早的事。”他说,“不能再躲在东宫里做点心了。”
“但你可以带点心去。”秦凤瑶说,“上次户部郎中吃了你做的杏仁酥,回去写了首诗。”
三人都笑了。
笑完,屋里又静了。
萧景渊走到门边,拉开门。外面长廊上,几个侍卫提灯走过,脚步很轻。灯笼的光照在青砖地上,晃着。
他关上门,转身面对两人。
“我知道我起步晚。”
“我知道很多人还在笑话我。”
“但我不怕了。”
他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那行字:“昭脉未绝,火种犹存。”
“你们有你们的火种。”
“我也有我的。”
“我的火种,就是不让你们白忙一场。”
“不让母后白白护住这个位置。”
“不让那些喊我‘好人’的百姓,有一天被乱兵抢走最后一口粮。”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是太子。我守家,也守国。”
沈知意眼眶又湿了。她没低头,也没擦,只是上前一步,站到他右边。
秦凤瑶也上前,站到他左边。
三人并肩而立,影子投在墙上,连成一片。
屋外风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叮的一声。
萧景渊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笔。
“来,我们重新画一张布防图。”
“这次,由我主笔。”
他低头蘸墨,笔尖落在纸上,划出第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