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存放处……)
清晨,大曜京城外城。
萧景渊正蹲在“老张记”炸酱面摊前的矮凳上,手里捧着碗粗面,吸溜得满嘴油光。他年二十二,穿一身素青常服,头戴软巾,模样清秀,眼神亮得像刚睡醒的猫。走路慢悠悠,说话懒洋洋,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别催我,我在吃”的劲儿。
他是当朝太子,但没人知道。
至少此刻不知道。
东宫那边,沈知意坐在窗下,手里翻着一本宫务簿,眉头微蹙。昨夜她让小禄子留个话,说夫君今早要出门透气,结果一整个上午音讯全无。她合上簿子,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她起身走到书架旁,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萧景渊亲手画的“京城小吃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点:哪家的豆腐脑最嫩,哪家的糖火烧最酥,哪家的卤蛋要趁热吃。
她一眼就看到了“老张记”三个字,被画了个双圈,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必去!加双码!”
沈知意叹了口气,转身对外间道:“备马车,我去外城。”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未落,一道身影已跃下马背。来的是秦凤瑶,十九岁,高挑利落,腰间佩剑未摘,练功服外披了件灰斗篷,脸上还沾着晨露。
她几步冲进东宫偏厅,声音拔高:“人呢?又跑了?”
宫女低头不敢答。
秦凤瑶一掌拍在案上:“我就说昨儿半夜听见墙头响动!我说怎么厨房少了一笼包子、两碟桂花糕!这人偷溜还顺手牵粮?”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沈知意正好从内室出来,轻声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秦凤瑶回头:“哪儿?”
“老张记。”
“那不就是……”
“对,小吃街。”
秦凤瑶咬牙:“他又去吃炸酱面?”
沈知意点头:“而且是加双码的那种。”
秦凤瑶抓起斗篷往肩上一甩:“我先去,你随后跟上。这回要是被人认出来,咱们俩都得跪着听训。”
她说完抬腿就走,靴底砸在地上咚咚响。
沈知意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吩咐宫女:“把账册继续整理好,就说我在批阅。”然后自己也上了马车,帘子一放,车轮缓缓启动。
外城小吃街此时已热闹起来。油条在锅里翻滚,糖炒栗子噼啪作响,烧饼师傅光着膀子甩面团,香气混着人声扑面而来。
萧景渊还在吃。
他左手端碗,右手拿勺,时不时夹一筷子面吹两下,吃得额头冒汗。摊主老张笑呵呵地给他添了半勺辣油:“公子口味重,咱懂。”
萧景渊点头:“懂行。”
他吃完最后一口,抹了把嘴,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又顺手把剩下的半个肉饼递给旁边的小乞丐。
小乞丐瞪大眼:“谢谢公子!”
周围几个食客也笑着点头:“这位公子大方。”
萧景渊摆摆手:“爱吃就多吃点,人生嘛,图个痛快。”
他刚想起身,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角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是个穿斗篷的女子,身形高挑,步子极快,直奔后巷而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走路姿势,提剑方式,不是秦凤瑶是谁?
他立刻低头,假装还在找铜钱,嘴里嘀咕:“哎哟,钱不够?再摸摸……”
话音未落,布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秦凤瑶站在门口,一手按剑,一手叉腰,目光如刀。
“夫君!”她声音冷得能结出霜来,“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摊主老张吓得手一抖,汤勺掉进锅里。
萧景渊慢悠悠抬头,嘴角还沾着酱汁:“哦……是你啊。”
“什么叫‘哦’?”秦凤瑶跨步进来,长剑“哐”地杵在地上,“早课都过了半个时辰!周师傅已经在家(东宫)门口转了三圈了!”
萧景渊眨眨眼:“我就出来透个气。”
“透气?”秦凤瑶冷笑,“你还带走了厨房三笼包子、两碟桂花糕、半坛梅子酒!这是透气?这是搬家!”
旁边食客听得目瞪口呆,有人悄悄往后退。
萧景渊耸耸肩:“饿了嘛,总不能空着肚子透气吧。”
秦凤瑶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规矩?你无故离家,轻则罚俸,重则……”
“重则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萧景渊打断她,拍拍裤子站起来,“再说,我不是没穿朝服吗?谁认得出我是谁?”
“可你穿着这身青衣,戴这顶软巾,家里人都知道!”秦凤瑶压低声音,“刚才有个卖糖葫芦的盯着你看半天,差点喊出‘公子您长得真像画像上的那位’!”
萧景渊一愣:“真的?”
“骗你干嘛!”秦凤瑶一把拽住他胳膊,“走,回家。”
“等等!”萧景渊挣扎,“我还想买杯酸梅汤。”
“不准!”
“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
两人拉扯间,布帘再次掀开。
沈知意站在门口,一身淡色裙衫,发髻整齐,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脸上带着浅笑。
“吵什么呢?”她声音温柔,“一大早就这么大声。”
秦凤瑶松开手,立刻换上委屈脸:“姐姐来了?你快管管他!他又偷溜出来吃东西,还差点被人认出来!”
沈知意看向萧景渊,轻轻摇头:“夫君,说过多少次,外出行事要小心。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又要惹麻烦。”
萧景渊挠头:“我就想吃碗面而已……”
“可你现在不是普通人家公子。”沈知意走近一步,语气柔和却不容反驳,“你是东宫之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吃一碗面不要紧,可若有人说你荒废政务、沉迷口腹之欲,这事就变了味。”
萧景渊低头不语。
秦凤瑶在一旁哼了一声:“说得对!下次再让我抓到,我就把你绑回去。”
沈知意却笑了:“不过……既然来了,也别亏待自己。”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我让厨房备的桂花糕,趁热吃。”
萧景渊眼睛一亮:“还是你想得周到。”
秦凤瑶瞪眼:“你还好意思接?”
萧景渊已经打开纸包,咬了一口:“嗯……甜度刚好,糯米粉蒸得也软,比宫里做的还地道。”
沈知意微笑:“我让他们少放糖,怕你腻。”
秦凤瑶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你们……你们倒是默契。”
沈知意看向她:“你也来一块?”
“不吃!”秦凤瑶扭头,“我不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可你上次明明一口气吃了四块。”萧景渊边嚼边说。
“那是……那是陪你们尝味道!”秦凤瑶脸微红,“再说,我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严肃点!”
沈知意轻轻摇头,转向萧景渊:“该回去了。”
萧景渊咽下最后一口,恋恋不舍地看着空碗:“能不能再去醉仙楼坐会儿?听说他们新出了梅花茶,配桂花糕绝了。”
“不行。”秦凤瑶斩钉截铁。
“就一会儿。”萧景渊哀求,“我保证,喝完茶立刻回去。”
沈知意看了看天色,轻声道:“一刻钟。”
“两刻!”萧景渊讨价还价。
“一刻。”
“一刻半?”
“一刻。”沈知意语气不变。
萧景渊叹气:“好吧……那走吧。”
三人走出面摊,秦凤瑶走在最前,背挺得笔直,像护崽的母狼。沈知意落后半步,伞微微倾斜,替萧景渊遮住初升的日头。萧景渊双手插袖,脚步拖沓,满脸写着“不想回去”。
街角拐弯处,醉仙楼的旗幌在风中轻晃。
楼上二楼临窗位置,坐着一位身穿藏蓝长袍的老者,正慢悠悠品茶。他眼皮微抬,目光扫过街面三人,嘴角轻轻一勾,又低下头去。
楼下,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匆匆跑进茶楼,凑到老者耳边低语几句。
老者放下茶杯,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萧景渊踏上醉仙楼第一级台阶时,忽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