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黑暗中缓缓上浮，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退去后的虚脱与刺痛，尤其是眉心识海，仿佛被无数细针扎过，稍一凝神便传来阵阵抽痛。
凌曜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粗糙却熟悉的木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清幽峰特有的草木清气。
这是……他在青云门杂役舍的房间？
他竟然回来了？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脑海：北冥冰原的酷寒、冰宫中诡异的守卫、地火灵脉的狂暴奔涌、空间撕裂的剧痛、万木之森的无尽绿意、木灵族的古老洞窟、紫阳真人的遗蜕、青帝生机泉的温暖、月眠湖底的冰冷与杀机、太阴宝鉴的悸动、还有那恐怖的金丹神念……
一幅幅画面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咳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淤血。
“凌师弟！你醒了！”一个惊喜交加、带着憨厚气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陈大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你可算醒了！都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了！”
“大牛……师兄？”凌曜的声音沙哑干涩，“我……怎么回来的？”
“是巡山师弟在后山悬崖下发现的你！”陈大牛将药碗放在床边，心有余悸地比划着，“就你一个人，昏迷不醒，浑身冰凉，手里还死死攥着一面古怪的镜子！执事师兄来看过，说你神识受损严重，灵力透支殆尽，像是经历了连番恶战！那镜子看着不凡，波动奇异，已被执事师兄收走，说是要上交长老查验。”
太阴宝鉴被收走了？凌曜心中一紧，但随即感受到识海中与宝鉴那丝微弱却坚韧的联系仍在，便稍稍安心。宝鉴已初步认主，旁人拿去也难以驱使，暂时上交或许反而能减少不必要的关注。
他接过陈大牛递来的药碗，是宗门最基础的养神汤，药力温和，正适合他现在的情况。温热苦涩的药液入腹，化作丝丝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神魂。
然而，还没等他将药喝完，舍门便被人“砰”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
三名身穿戒律堂服饰的弟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面容倨傲，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贪婪，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凌曜虚弱的身躯。
“你就是凌曜？那个被发现在后山昏迷的杂役弟子？”为首青年语气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我乃戒律堂执事弟子，赵乾。奉长老令，询问你此次外出任务的详情，以及你手中那面镜子的来历！”
赵乾？凌曜心中猛地一凛。他记得外门大比时结怨的那个长老之子赵虎，其兄长似乎就在戒律堂，名叫赵乾！看来是来者不善。
凌曜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和情绪，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虚弱：“回赵师兄，弟子此次奉命随云胤长老外出探查，途中遭遇无法力敌的强敌，弟子与队伍失散，侥幸逃生，昏迷前只记得握紧了那面偶然得来的镜子，其余细节，因神识受损，记不太清了。”他刻意强调伤势，言语半真半假。
“记不清了？”赵乾嗤笑一声，步步紧逼，筑基初期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试图给凌曜制造压力，“据我所知，与你们同去的，还有苏婉清师妹、赵龙、孙禹等人，他们至今未归，生死未卜！唯独你一人带着一件疑似重宝的镜子回来，还恰好‘记不清’了？我看你是做贼心虚，私吞了宝物，甚至害了同门吧！”
好恶毒的指控！直接将同门失踪的罪责扣了过来！
凌曜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强撑着想要起身反驳，却因虚弱和对方灵压而身形一晃。
陈大牛急得满头大汗，想开口帮腔，却被赵乾身后两名弟子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住手！”
一道倩影步入舍内，气质清冷如雪，正是苏婉清。她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气息稳定，显然也已归来。
“苏师姐！”凌曜和陈大牛同时松了口气。
赵乾看到苏婉清，脸色微微一变，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苏师妹回来了？正好，我正要带凌曜回去询问情况……”
苏婉清冷冷地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赵师兄，事情经过我已禀明掌门和玄明长老。凌师弟所言无误，我们确遭强敌袭击，失散后各自突围。凌师弟能侥幸生还，实属不易。至于那面镜子，乃是凌师弟私人所得，并非任务物品，已由玄明长老亲自过目，暂由凌师弟保管。戒律堂若无真凭实据，还是不要随意拿人、妄加揣测的好。”
她的话语清晰有力，直接搬出了掌门和玄明长老，顿时将赵乾的气焰压了下去。
赵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苏婉清回来得这么快，而且还得到了玄明长老的支持。他狠狠瞪了凌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既然苏师妹作保，那今日便罢了。但我们戒律堂会继续调查此事！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离开了杂役舍。
舍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苏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云长老和赵师兄孙师兄他们呢？”凌曜急忙问道。
苏婉清叹了口气，递给凌曜一瓶品质更好的丹药：“我们都安然回来了，云长老伤势已无大碍，正在闭关恢复。赵师兄和孙师兄也各有收获，正在休整。详情稍后再议，你我先去玄明长老处，长老要见你。”
凌曜点头，服下丹药，感觉一股更精纯的药力化开，精神稍振。
跟着苏婉清走出杂役舍，他能感觉到许多或好奇、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带着“重宝”昏迷归来的消息，显然已经在宗门内小范围传开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刚刚脱离外部的生死险境，宗门内部的暗流却又开始涌动。赵乾的发难，恐怕仅仅只是个开始。而这一切，都需要他拥有足够的实力去应对。
筑基，必须尽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