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那憨货的蠢相就心烦。”
云罗毫不迟疑，拽着成是非向皇宫疾驰。
“段天涯，照理不该出现如此异常情况。”
段天涯沉默片刻，低声回应：“禀国师，此事与内子有关。”
“原本我与岳父虽非仇敌，却也势同水火。”
“正因这份特殊情谊，飘絮下嫁后便与柳生一族断绝往来。”
“近日她却执意要返东瀛小住。”
“我苦劝无果，故而烦忧。”
柳生飘絮？
段天涯的福分当真无人能及。
当年那双怯生生的明眸，不知俘获多少刚毅男儿的心！
秦玄轻叩案几，暗忖柳生旦马守果然懦夫行径。
大明风云变幻之际，这老狐狸竟欲抽身而退。
“本座且问你，柳生旦马守那老匹夫可还健在？”
段天涯愕然，东瀛高手之名在中原鲜为人知。
“岳父乃东瀛武道魁首。”
“当世无人能敌，自当长寿安康。”
秦玄颔首，眠狂四郎既殁，东瀛确以柳生为尊。
“那你且为柳生氏排个名序，不论生死。”
“旧情人或大舅哥皆计入，直言无妨。”
段天涯愈发惊诧，纵是神侯亦未深究至此，国师却如亲见！
转念想到秦玄通天之能，倒觉理所应当。
“首推岳父大人，次为...雪姬，末位柳生十兵卫。”
柳生三子皆天资卓绝，竟是一代更胜一代！
“尊夫人飘絮呢？莫非已除名柳生？”
“国师明鉴，拙荆确实不通武艺。”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能从东瀛独自来到中原，这份毅力令人动容。”
上官海棠抢先开口，柳生飘絮在她心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感情最为复杂。
不知是该钦佩她的勇气，还是该怨恨她的固执，这种矛盾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中。
段天涯和归海一刀默默点头，他们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秦玄轻笑一声，这正是柳生飘絮最令人唏嘘之处。
论胆识不及姐姐柳生雪姬，但在隐忍克制方面却更胜一筹。
柳生雪姬敢于为爱抗争，她却始终无法违抗父亲的意志。
真是个古怪又矛盾的人。
“柳生家的杀生一刀斩，刀光过处雪飘人间。
“这般绝技岂是柳生旦马守这等宵小之辈能配得上的？至于柳生十兵卫，更是无足轻重。
“柳生雪姬确实不凡，如雪般光明磊落。
“只是现在的她已不再是雪飘人间，而是雪不沾尘。
因此，真正能代表柳生家飘雪的，是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冰冷的女子——柳生飘絮。
“柳生飘絮，雪飘人间。”
段天涯神色骤变，这可是柳生家至高无上的绝技。
连柳生十兵卫都未能练成，飘絮明明不会武功，为何国师会这般说？
这几乎就是在明示，柳生飘絮已掌握了雪飘人间的奥义！
“国师，飘絮她......”
“不必多言。你只需问她：柳生雪姬希望段天涯如何活着，又希望柳生飘絮如何活着。
“其余的事，待问过再议。”
......
......
......
杀神与柔雪，段天涯之妻！
作为四大密探之首，又是神侯最器重的义子，段天涯本可在京城享尽荣华。
可他的居所却异常简朴，竹林中一栋东瀛风格的小筑便是全部。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依旧是那个人，但段天涯总觉得妻子今日有些不同。
护龙山庄正协助陛下严查侵占百姓财物之事，暂时无要务处理。
国师见我们无事可做，便让我早些回来。
我去准备热水给你洗漱。
柳生飘絮转身欲走，这是他们每天的惯例。烧好热水等待丈夫归来，平淡温馨的日常。
飘絮！
段天涯罕见地叫住了她。柳生飘絮缓缓转身，敏锐地察觉到今日气氛异常。
先别忙，我们很久没有好好交谈了。
今天说说话吧。
柳生飘絮顺从地坐下，举止间尽是东瀛女子的温婉。
我知飘絮不恨我，能娶到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但雪姬因我而死，十兵卫死于我手，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说不会武功，我从未怀疑。
今日谈及东瀛，不想国师也知晓东瀛之事。
国师说柳生家的雪飘人间不该是男子的浪漫，如今雪姬已逝，不知这门绝学现在何处。
我只想问飘絮，雪姬希望我如何生活，又希望你过怎样的日子？
柳生飘絮猛地起身，又慢慢坐回，低垂着头。
段天涯也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良久，柳生飘絮缓缓抬头，眼中再无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平静。
看来你都知道了。不错，我会武功。
不仅会，柳生家的杀生一刀斩和雪飘人间，我都已习得。
父亲说过，我们姐妹中我的天赋最好。
这位国师果真非凡，我只是说要去东瀛小住，他便洞悉一切。这两个问题，也是他让你问我的吧。
段天涯没有否认，淡然点头。
你该明白，幼时我恨透了你。
你离开东瀛后，这份恨意从未消散，它是我前进的力量。
姐姐因你死在父亲手中，兄长命丧你刀下，柳生家族统一东瀛的梦想粉碎。
这些都化作我的动力，因为我知道在中原有个仇敌——段天涯！
段天涯沉默不语，眼中哀伤更浓。
我在仇恨中领悟了杀生一刀斩与雪飘人间，随父亲渡海来到中原。
只为取你性命。
我接近你，借你对姐姐的眷恋留在你身边。
假意倾心于你，成为你的妻子。
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可嫁给你后，虚情竟成了真心，我不知该如何维系这份恨意。
我彷徨无措。
终于懂得姐姐的心境，也更深悟雪飘人间的真意。
可惜为时已晚，已无回头路。
柳生飘絮的声音渐弱，几不可闻。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强忍哽咽不再言语。
段天涯亦是热泪盈眶，无论对柳生雪姬还是柳生飘絮，他都深感亏欠。
他紧握妻子的手：你既是我段天涯的妻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就是你的退路。
柳生飘絮垂首轻摇，声音压抑：没用的，父亲随时会归来。
他已与中原权贵结盟，我们皆成其爪牙。
接到指令，我就必须下手。
我曾反抗，但若违命，他们就会来取你性命。
姐姐，我终于明白了。我只愿你平安活着。
为了你，我已无路可退！
国师的箴言我已领悟。姐姐用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存。
姐姐守护着我，从不让我沾染武学。
但如今，一切都错了。
柳生飘絮的泪水无声滑落。
段天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你是柳生家族最后的柔雪。我们都在延续雪姬的愿望。
是我疏忽了你，让你从柔雪沦为杀神。我深感愧疚。
但今后不同了。你只是凡尘中的柔雪，是我段天涯的妻子。
除此之外，你无需再背负任何身份！
段天涯！你们不配有子嗣！
国师，段天涯又来叨扰了。
秦玄抬眼望去，只见段天涯身旁立着一位绝色佳人。
不愧是柳生飘絮！秦玄暗自惊叹。
上官海棠英姿飒爽，素心温婉典雅。
而柳生飘絮的美纯粹无瑕，更因段天涯的熏陶平添韵味。
谁又能想到，夜幕降临后她会化身修罗，黑巾蒙面间，刀光所至竟有霸刀之威！
这女子将矛盾的两面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听到了。所以？
有事就说，站着作甚！
秦玄无奈摇头。不知情者定会当段天涯是个痴愚之人。
偏是这样的人物，却令天下英雄俯首。
是。我与飘絮深谈过。
她受制于父亲，被迫行恶。
恳请国师为我们指明前路。
话音未落，二人已然跪地相求。
秦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一个人若是刻意装傻充愣，往往很容易令人信服。
段天涯身怀绝技，神侯派他赴东瀛研习幻剑时，已将东瀛武林的情况详细告知。既然如此，岂会不知柳生旦马守这号人物？
后来柳生旦马守现身中原，总在关键节点出现。若段天涯还看不出其中蹊跷，那可真算得上愚不可及了。
优柔寡断是段天涯最大的软肋。
当初他若能果断些，柳生雪姬便不会香消玉殒；再决绝些，柳生十兵卫便没机会害死狂四郎。
若他行事再坚决三分，上官海棠也不会死在柳生旦马守手上。即便 ** 大白后，还要跑去神侯面前絮叨半天。
如今和柳生飘絮摊牌，幕后 ** 连三岁孩童都能猜出，这小子还在装疯卖傻！
所以你现在知道柳生飘絮背后是谁了？
段天涯垂首不语，只微微摇头。
我再问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道柳生飘絮背后之人？
段天涯依旧执拗地摇头。关键时刻装糊涂就要装到底，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秦玄指尖轻叩矮几，每一下敲击都让段天涯心头一颤。
四大密探里，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成是非虽说莽撞，可越是莽撞心思反倒越通透。
世人修习的武功既是机缘，也是宿命。
成是非那般澄澈心境，恰似金刚不坏之身。
上官海棠心思玲珑，涉猎广博却都流于表面。
归海一刀外表冷峻内心炽热，他的刀有多冷，心就有多热。
正因如此，他的刀法才稳、准、狠。
你却不同，优柔寡断，看似谦谦君子，实则连自己都认不清，经常因举棋不定而误事。
所以你练成的是幻剑，迷惑他人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迷惑自己。
软剑本可以柔克刚，可惜多数人既不柔也不刚，只能在中间摇摆不定。
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原因。
“柳生雪姬的死，你负主要责任。”
“这种性格注定无法让你在武学上达到巅峰，与所学无关。”
段天涯深深低下头，秦玄的每一句话都像直接刺入他心底。
秦玄轻啜茶水，缓缓叹息。
“若只涉及你自己，生死倒也无妨。”
“性格不改，活得越久，牵连他人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