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一只灰羽信鸽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入皇宫深处凤仪宫的雕花长窗之内。
早已候在窗边的周嬷嬷利落地取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管,恭敬地呈递给正对镜卸去钗环的周后。
周后漫不经心地接过,展开那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上面是苏念雪娟秀却略显仓促的字迹,详细禀报了今日在三皇子府和风院内,沈玉蓉与周静瑶的对话。
当看到沈玉蓉那句“绝不能让她顺顺当当地嫁给太子,做了那尊贵的太子妃”时,周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蠢货。”她轻嗤一声,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点灰烬。
“沈玉蓉……”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真是个蠢而不自知的玩意儿,竟还想借静瑶的手去动沈昭月。”
她身侧,心腹周嬷嬷垂手侍立,闻言低声道:“娘娘,三皇子妃此举,怕是会打草惊蛇。”
“沈家那个丫头,邪性得很。”
“惊了蛇才好。”
周后懒懒地靠回引枕上,凤眸中闪过一丝算计,“本宫正愁没机会将水搅浑。”
“沈玉蓉既然想作死,便由她去。她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顿了顿,寒意森然,“待她事成……或事败,都该带着她知道的秘密,永远闭上嘴。”
她指的是逆王叛乱那夜,她与逆王勾结,意图借乱铲除先皇后的秘密。
王氏已死,钱嬷嬷也被苏念雪设计灭口,如今知情人只剩沈玉蓉,偏生这蠢货还将这要命的把柄亲口告诉了老三!
这无异于在周氏一族头顶悬了一把利剑,必须尽快除去。
“娘娘的意思是……”周嬷嬷心领神会。
“让她去闹。”
周后语气淡漠,“你传话给厉枭,让他‘帮’咱们的三皇子妃一把。”
“寻些不易察觉的‘好东西’,务必让沈昭月在出嫁前,身败名裂,或者……悄无声息地消失。”
“记住,手脚干净些,无论成败,线索最终都要断在沈玉蓉那里。”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用完即弃,且能揽下所有罪责的刀。沈玉蓉正合适。
“老奴明白。”周嬷嬷躬身,随即又道,“还有一事,厉枭回报,已按娘娘吩咐接触了沈玉莲。
那丫头在庄子里吃够了苦头,对沈家大房恨之入骨,娘娘欲将她安插进太子府的事,她求之不得。”
周后满意地点点头:“嗯,是个有野心的。”
“不过,要想让她名正言顺地回府,还需沈家那个老虔婆出面。”
她沉吟片刻,“你去安排,让沈老夫人‘病’上一场,病中思念孙女,尤其想念那在庄子里‘受苦’的玉莲。”
“沈珩最重孝道,当着老夫人的面,他不会强硬拒绝。”
“是,娘娘。老奴这就去办。”周嬷嬷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内。
周后独自坐在殿中,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思绪却已飘远。
沈家与太子的联姻,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头。
皇帝此举,分明是想借沈珩的势,给那残废增添筹码。她绝不允许!
“高禄。”她轻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大太监高禄立刻上前,尖细的嗓音带着谄媚:“娘娘有何吩咐?”
“二皇子与静瑶的婚事,礼部筹备得如何了?”
“回娘娘,一切顺利,只是……”高禄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似乎更关心太子殿下的婚事,今早还特意召见礼部尚书,询问太子大婚仪制的细节。”
周后眼中厉色一闪,随即压下,淡淡道:“无妨。”
“太子大婚固然要紧,但二皇子娶的乃是镇国公府的嫡孙女,代表着皇室与军方的联姻,规格绝不能低于太子。”
“你去告诉礼部,本宫要二皇子的婚礼,成为京城数十年来最盛大、最风光的一场!”
“太子的?一个残废,娶个乡下丫头,走个过场罢了,何必浪费国库银钱。”
她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二皇子的婚礼上。
既全了周家的脸面,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掩她针对沈昭月和太子的动作。
“奴才明白,定将娘娘的意思传达清楚。”高禄躬身应道。
两日后,丞相府,寿安堂。
沈老夫人靠在床头,发出一连串有气无力的呻吟。
她脸色蜡黄,眼神浑浊,抓着沈珩衣袖的手却格外用力:“珩儿……我、我这心里头慌得厉害,怕是……怕是不中用了……”
“就想着,想着玉莲那丫头在我跟前……”
“她虽犯了错,终究是沈家的骨血,在庄子里吃了这么久的苦,也该知错了……”
沈珩眉头微蹙,看着母亲“病弱”的模样,心中疑虑丛生。
沈玉莲因企图对林家兄弟下药之事被送往庄子,是他亲自下的令,这才过了多久?
母亲平日虽偏心二房,却也未曾如此急切地要将一个声名狼藉的孙女接回身边。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平和:“母亲既身子不适,儿子这便去请太医。”
“玉莲在庄子里修身养性,也是为了她好,此时接回,恐惹人非议。”
“非议?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就想见见孙女,谁敢非议!”
沈老夫人激动起来,捶打着床沿,“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我告诉你,要是见不到玉莲,我……我就死不瞑目!”
一旁的李嬷嬷赶紧上前劝慰:“老夫人您别动气,相爷也是为您和府里的名声着想。”
她说着,又看向沈珩,“相爷,老夫人近日确是精神不济,夜不能寐,口中常念叨二小姐。”
“或许……让二小姐回来侍疾一段时日,全了孝道,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沈珩目光深沉地扫过李嬷嬷,又看向“病榻”上的母亲,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既然母亲执意如此,儿子便派人去接她回来。”
“只是,既是为母亲侍疾,便需恪守本分,安分待在寿安堂,无事不得随意走动,尤其不得打扰她大伯母和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