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儿气势汹汹地从坤宁宫出来，宽大的衣袖随着她急促的步伐一甩一甩的。
身后的豆蔻小步追着，满脸忧色：“娘娘，咱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妥当？皇后娘娘还没发话呢......这要是追究起来。”
云芷儿倏地停住脚步，转身歪着头打量豆蔻焦急的小脸，顿觉得这丫头担心得皱成一团的模样格外可爱。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当然——”。
见豆蔻紧张地屏住呼吸，才噗嗤笑出声来：“不太妥当呀。”
豆蔻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呀？闯大祸了！”云芷儿故作忧愁地蹙起眉，伸手捏了捏豆蔻圆嘟嘟的脸颊。
“豆蔻啊，你怕是要没有主子了。等本宫被贬去冷宫，你就得重新被分配到别的宫里......”
她掰着手指细数自己得罪过的妃嫔：“许是刚刚被本宫当众驳了面子的苏修媛，也可能是我那个好妹妹云美人那儿，或者是本宫的老对头贤贵妃那里。”
此刻的云芷儿不曾想到，今日随口一句戏言，竟在数月后一语成谶。
命运的转轮悄然回转，当初随手掷出的回旋镖，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心口。
豆蔻原以为自家主子这般张扬地离席，定是胸有成竹，早有完全对策。
此刻见连主子自己都承认不妥，立马慌了神：“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皇后娘娘若是动怒，苏修媛再趁机告状，这可如何是好啊？快想想办法吧！”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云芷儿装模作样地以指抵额，故作沉思状。
眼见豆蔻急得眼圈都红了，云芷儿终于不再捉弄她：“有了！走，咱们找能给我撑腰的去！”
主仆二人当即转身，朝着养心殿方向快步走去。
云芷儿边走边盘算着，与其等别人在陛下面前告黑状，不如自己先去诉委屈。
这般先发制人，到时候任她们说什么，陛下都会先入为主地觉得是她们在欺负人。
养心殿内，云芷儿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跑进殿内，却见几位身着深紫官袍、头戴展脚幞头的大臣正肃立在御前议事。
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动，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
几位大臣心中暗惊，这是何人？
陛下议政的地方，未经通传就敢直接闯入？
更令人诧异的是，陛下竟未动怒，只是这般纵容地看着她，当真是稀奇。
慕无宸忽闻脚步声抬首，见她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又是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便知定是又在后宫惹了什么事端。
他不动声色地朝她递了个眼神：“芷儿，朕正在商议要事。你先去偏殿稍候片刻，待朕处理完政务便来寻你。”
云芷儿虽平日爱闹，但瞧见这般阵仗那几位大臣的仙鹤补子彰显着一品大员的身份，便知定是在商议大事。
她立即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臣妾遵旨，这便去偏殿等候陛下。”
殿内几位重臣皆是见惯风浪的，待她退出后便继续方才的奏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唯独立在最右侧的那位大臣，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殿外廊柱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
偏殿里，云芷儿百无聊赖地踱着步，时而踮脚欣赏墙上的山水画，时而摆弄多宝阁上陈列的翡翠白菜。
待得乏了，索性整个人呈“大”字形趴倒在锦榻上，双臂舒展向上，独自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慕无宸走进偏殿，就见小丫头这般毫无形象地趴着，裙裾都皱成了一团。
他立在榻边，抬手在她屁股上就拍了一记。
“哎呀！”云芷儿惊得捂住身后，手忙脚乱地坐直身子，“陛下做什么打我！”
慕无宸顺势将人揽到身边，云芷儿便自然地枕在他的腿上。
他轻抚她的发丝：“朕看你就是欠教训。说吧，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朕，所为何事？”
云芷儿这才想起正事，从他腿上直起身来，对着慕无宸小嘴叭叭地就开始诉苦：“陛下！您都不知道她们有多过分！”
“臣妾不过让云美人分个糕点，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苏修媛就为了这点小事，当着满宫嫔妃的面教训臣妾，句句都在指责臣妾不是，让臣妾难堪......好像芷儿犯了天条一般！”
“所以臣妾当即就离开了！”
云芷儿理直气壮地说道，随即自问自答起来：“难道要留在那里任她数落吗？当然不能！陛下，您说臣妾走得对不对？”
“臣妾可是昭媛，凭什么要受这个气？她一个修媛，又凭什么这般以下犯上？”
“而且明明是她们先欺负人的，陛下您是没看见，苏修媛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以为自己是皇后吗？连皇后娘娘都没发话，她倒是先叨叨上了。”
说了半晌不见回应，云芷儿抓住他的手轻轻摇晃：“陛下，您到底有没有在听臣妾说话？”
慕无宸看着她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方才她自顾自说得起劲，又是自问自答又是抢白，连个插话的空隙都不曾给他留，这会儿倒想起要听他说话了：“你要朕说什么？”
云芷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整个人偎进他怀里，仰起脸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抱怨：“那陛下就说句公道话嘛！”
“陛下就说那苏修媛是不是有毛病？关她什么事啊？她是不是脑子不好？”
慕无宸被她这番歪理噎得一时语塞。
这要他如何接话？
难道真要他这个皇帝陪着一起骂“对，她就是脑子有病”？
看着眼前这个闯了祸不知反省，反而来告状的小姑娘，他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被自己惯得越发不像话了。
这后宫里的妃嫔，哪个不是暗地里较劲，偏她这般明目张胆地来讨公道。
他屈指轻敲她额头，说了句公道话：“朕看你才是最大胆的那个。”
“擅离坤宁宫，顶撞皇后，现在还敢来朕这里告状？这后宫上下，也就你敢这么无法无天。”
云芷儿见他不肯替自己说话，眼圈“唰”地就红了。
她霍地从他腿上挣开，胡乱趿上绣鞋站在地上，赌气地背过身去。
“既然连陛下都觉得是臣妾的错，那臣妾这就回坤宁宫给皇后娘娘磕头请罪去！”
“反正臣妾在陛下心里，就是个不懂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