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倒悬的白花烙印在林羽的视网膜上,像一枚冰冷的火漆,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彻底封死。
他猛地收回视线,心脏狂跳如擂鼓,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攀上天灵盖。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阁楼,一把抓起床头那本封面已经磨损的《记得计划·第一课》。
这一次,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将其当作一本舒缓战后创伤的普通心理学读物。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掠过那些看似温和的字句。
“情绪的锚点”、“记忆的宫殿”、“创伤的剥离”……这些曾经被他视作学术名词的章节,此刻却像一个个密码,在他眼前疯狂地重组。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页,标题是《环境共情与情感复现》。
里面有一段不起眼的描述:“……譬如,在密闭空间内听闻暴雨,雨点敲打屋檐的频率会与新生儿不稳的心跳产生共鸣,若此时伴有强烈的血腥味与绝望的哭嚎,这种复合记忆将化作梦魇,终生难忘。我们称之为,产房之雨。”
产房之雨!
林羽的呼吸骤然一滞,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这段文字的描述,从雨声的节奏,到血腥味的浓度,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被抛弃的绝望感,每一个细节,都与他重生为宇智波佐助那天,在襁褓中通过婴儿模糊感官所体验到的一切,分毫不差!
这绝不是巧合!
撰写这段文字的人,必然身处灭族之夜的木叶医院,甚至……就在那个房间里!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脑海:这本书的作者,要么是当时现场除了自己和带土之外的第三个幸存者,要么……就是未来的自己,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这份记忆送回了过去!
他猛地合上书,胸口剧烈起伏。
这两个可能性,无论哪一个,都足以颠覆他赖以生存的全部认知。
与此同时,木叶警备部队的档案室深处,宇智波鼬正整理着一批被尘封的家族卷宗。
这些是灭族之夜后,被三代目火影特意保留下来的、未被销毁的非机密文件。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岁月混合的干燥气息。
他的手指在一沓旧信件上停住了。
那是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邮戳,显然从未寄出。
信封正面,一行略显稚嫩却锋芒暗藏的字迹让他瞳孔微微一缩——“致未来的弟弟”。
那是他十二岁时的笔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鼬缓缓抽出信纸。
然而,信纸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将纸张对着光,翻来覆去,没有任何暗语或特殊记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信封的火漆印上。
那块凝固的暗红色蜡块里,竟压着一枚早已干枯、脉络却依旧清晰的白色花瓣。
和五金铺门楣上那朵花的形状,一模一样。
鼬凝视着那枚花瓣,记忆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想起了很多事,关于母亲,关于那个夜晚,关于一个被他亲手埋葬的、名为“希望”的计划。
良久,他将这封无字信连同那个诡异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离心脏最近的贴身口袋。
这个发现,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但那天晚上,他去探望林羽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盏黄铜底座的旧式油灯。
灯罩是磨砂的,透出的光晕温暖而昏黄。
“晚上看书,对眼睛好一点。”他将油灯放在林羽的床头柜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心血来潮。
林羽抬起头,看着那盏灯,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他认得这盏灯,在“佐助”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母亲宇智波美琴就最爱在深夜用它照明。
鼬带来的,不只是一盏灯,更是一段无法言说的过去。
兄弟间的气氛沉默而压抑,鼬没有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林羽却因为这盏灯的出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棋盘早已布下,而自己和鼬,都只是在棋盘上移动的棋子。
他必须找到更多的执棋者。
风间彻,那个一直以商人身份潜伏在边境的暗部联络人,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林羽没有用任何语言,他托一个常年往返于火之国与川之国的行脚商,带去了一封无字的信。
信纸用的是村口那家老茶馆特供的竹浆纸,纸质粗糙,带着淡淡的竹香。
而信纸的边缘,被他用小刀精心地裁成了细密的锯齿状。
这是他和风间彻在一次任务简报中,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用眼神和手势约定的紧急暗号。
锯齿状的边缘代表最高威胁等级,意味着“我已暴露,或正在怀疑一切”。
三天后,回信被以同样的方式送了回来。
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粒被晒得干硬的、来自死亡森林边缘“灰碑林”的植物种子。
另附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有些事,说出来就死了。”
林羽将那粒种子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种壳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懂了。
风间彻知道他的伪装,也瞬间明白了他那封无字信背后,那句没有问出口的话——我们之中,还有谁是“自己人”?
而答案,就是死亡。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风间彻在警告他,也在保护他。
确认了这一点,林羽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隐蔽,更庞大。
接下来的几天,五金铺来了一个常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
孩子很调皮,总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从手里剑的正确投掷角度,到不同型号的螺丝钉该用在哪。
林羽很有耐心,权当是放松。
但这天,小男孩仰着头,忽然用一种天真的语气问道:“大哥哥,我听见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
林羽手上的动作一顿,笑着问:“哦?我说了什么?”
“你一直在说‘别信眼睛’,”孩子歪着头,努力回忆着,“你是不是因为你的眼睛坏掉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一瞬间,林羽如坠冰窟。
昨夜,他确实做了一个混乱的噩梦,梦里全是万花筒写轮眼那诡异的图案,血色和黑色交织旋转,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确实在梦中挣扎着,想要警告自己什么。
他缓缓蹲下身,与孩子平视,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问:“你……还听见别的了吗?”
孩子用力地摇了摇头:“就这一句。不过……我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像你。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大哥哥你。”
声音不像你……
林羽的心头又是一记重锤。
他送走孩子,关上店门,独自坐在昏暗的店铺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当晚,他躺在床上,尝试着像最初穿越时那样,在脑海中呼唤那个尘封已久的反派任务系统。
那是他作为“扮演者”的根基,也是他一度以为的、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
然而,熟悉的系统界面没有出现。
他的意识深处,只浮现出一行冰冷的小字,像是系统崩溃前留下的最后遗言:“任务已完成,结算永久延迟。”
完成了?什么时候?结算延迟又是什么意思?
林羽苦笑着闭上眼,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将他吞噬。
就在他即将坠入梦乡的混沌瞬间,一个声音,一个与他一模一样、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低语:
“我们没疯,是我们太早醒了。”
窗外,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悄无声息地洒在他床头那本翻开的《记得计划》上。
书页被夜风吹动,恰好停在最后一章。
那章节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讲述者即幸存者》。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照亮了阁楼里的微尘。
林羽床头那本《记得计划》最后一章,原本标题下空白的页面上,竟在一夜之间,悄然浮现出了一段崭新的、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墨色文字:
“当你开始怀疑记忆,真正的觉醒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