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林羽并不关心。
当一个人彻底放弃了过去,那么窥探的目光,便如落在磐石上的雨滴,除了徒增几分湿冷,再无意义。
春季是木叶最好的时节,也是最忙碌的季节。
战后的重建工作千头万绪,春季修缮季的开始,更是让整个村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林羽加入了木叶重建志愿队,凭借着远超常人的体力和精准的控制力,他成了最受欢迎的屋顶修补工。
他专接这种高处的活计,不为别的,只因在高处,风更自由,视野更开阔,能让他暂时忘记脚下这片浸染过太多鲜血与阴谋的土地。
今日的工作地点是村东的孤儿院,教室的屋顶在去岁的风雪中塌了一角。
阳光和煦,孩子们没有去操场玩耍,而是罕见地围在教室楼下,仰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看他在屋顶上忙碌。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不是在修补屋顶,而是在演练一套精妙的体术。
取瓦,对位,落锤,一气呵成,带着一种沉稳而动听的节奏。
“铛!铛!铛!”
锤音清脆,在春日的空气中传得很远。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胆子最大,她仰头,用尽力气喊道:“林羽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都用好奇又崇拜的目光望着屋顶上那个身影。
这个问题,村里的大人们从不敢问,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林羽停下手中的锤子,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
他低头,墨镜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干净得像头顶的蓝天。
“嗯,”他笑着点头,“现在也挺厉害——能一口气敲三十下不换手。”
孩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那份属于过去的沉重,被这句轻松的玩笑轻易化解。
再没有人追问他的过去,他们只知道,这个会修屋顶的大哥哥,能一口气敲三十下锤子,这就足够厉害了。
林羽转过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锤子起落之间,他忽然觉得,这种富有规律的节奏,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生死搏杀,都更接近他所渴求的平静。
与此同时,火影大楼的一间档案室内,风间彻将一份厚厚的卷宗郑重地放在了桌上。
《记忆传承手册》终稿,这几个字在封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并主动向三代目火影提交了调往边境小镇的任职申请。
他需要远离这个权力的漩涡,去一个能让他重新审视内心的地方。
交接工作的前一夜,风间彻独自一人坐在家中,将他多年来积累的所有未公开的研究笔记,一页页投入火盆。
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平静的脸,那些关于灵魂、记忆、精神枷锁的疯狂构想,都随着升腾的烟雾化为灰烬。
他要埋葬那个偏执的自己。
然而,当火光即将熄灭时,他从一堆灰烬旁拿起了一本唯一幸免的手抄册。
册子很薄,封面是他亲笔题写的五个字——《记得计划·第一课》。
他翻开扉页,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真正的治愈,始于无人注视时的诚实。”
第二天,他将这本署名空白的册子,悄无声息地留在了林羽常去的那家茶馆的固定座位上,随后便背上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木叶。
几日后,木叶的识字班迎来了第一批毕业学员。
在宇智波鼬的悉心教导下,这些曾经被战争剥夺了学习权利的人们,不仅学会了读写,还共同编纂了一本特殊的书——《被遗忘的名字》。
书中记录了那些在历次忍界大战中牺牲,却连名字都未曾被慰灵碑收录的平民和下忍。
结业仪式简单而庄重。
一名曾经是根部底层成员的少年作为学员代表发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以前,战争教会我们遗忘痛苦,因为记住意味着软弱。但是鼬老师告诉我们,敢于将痛苦说出来,让逝者不被遗忘,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话音落下,台下掌声雷动,许多人眼眶泛红。
在礼堂的角落里,林羽拄着一个装满工具的帆布袋,静静地站着。
他没有鼓掌,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墨镜的边缘——这是他从过去带来的,唯一还保留的习惯。
他看着台上的鼬,那个背负了灭族罪孽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教会这个村子如何去“记忆”。
或许,每个人都在寻找救赎。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数日后的午后席卷了木叶。
林羽正在为一个商户修缮铺面,被困在了半修好的屋檐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地间一片水汽朦胧。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然划破天际,将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一刹那,林羽的右眼旧伤处,一股奇异的温热感猛地涌起。
视野中,一幅尘封的残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大雨滂沱的医院产房窗外,一个面容尚显年轻的志村团藏,身披暗部制服,神情复杂地伫立在雨中。
他手中紧握的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不慎从指间滑落,掉入了浑浊的泥水里。
而产房内,那个刚刚降生的、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有所感应般,微微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一抹猩红一闪即逝,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羽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写轮眼,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洞察。
他怔怔地站在屋檐下,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裤脚。
许久,他忽然释然地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完全掩盖。
“难怪……难怪你们总觉得我疯……”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说话,“原来,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你们这群伪善的家伙。”
雷声滚滚而过,也掩住了他眼角悄然滑落的一滴水珠。
分不清,那是冰冷的雨,还是别的什么。
暴雨过后,木叶的集市新开了一家小小的五金铺。
老板是个总是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待人温和。
有好奇的顾客问他,为何店铺的招牌上要画一朵素净的白花。
他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扳手,一边淡淡地回答:“纪念一个教会我说‘谢谢’的人。”
傍晚收摊时,他总会顺手用包装纸给隔壁花摊帮忙的小男孩折一朵纸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玫瑰,手法精巧,栩栩如生。
某个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子染成温暖的金色。
那小男孩追上来,拉住了林羽的袖子,仰着小脸,认真地问:“大哥哥,你说,将来还会有人记得我们吗?记得我们这些普通人。”
林羽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孩子平视。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只要还有人愿意讲故事,就永远不会忘记。”
夕阳把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石板路上交叠,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父子。
然而,无人知晓,就在当晚,木叶禁地“灰碑林”的最深处,那株被严密监控的第九分株,竟在没有月光的暗夜里,悄然绽放。
花瓣层层舒展,洁白如初雪,毫无瑕疵。
而在那纯白的花心正中,竟慢慢浮现出三个极其微小的古朴字符,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林·羽·生”。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灰碑林时,那朵盛开的白花已然凋谢,花瓣尽落,地面上空无一物,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而在集市的另一头,林羽推开五金铺的店门,拿起扫帚,正准备清扫门前被夜风吹来的一地落叶。
他微微抬起头,感受着清晨微凉的空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着他。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抹不寻常的影子时,握着扫帚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