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霜气裹着寒意,落在路边的枯草上,结了层薄薄的白霜。黄龙跟着叶十三走在乡间小路上,没穿鞋的那只脚踩在霜地里,冻得发麻,每走一步,石子都硌得脚底生疼,他却没吭声 —— 昨晚从桥洞逃出来时,鞋掉在了窄巷里,叶十三想回去找,被他拦住了,“万一他们还在,就麻烦了”。
叶十三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慢了不少,空着的右手袖子垂在风里,时不时会扶着路边的树干咳嗽几声,咳得身子都弯了,左手紧紧攥着怀里的布包 —— 里面装着两人仅有的铜钱、黄龙的银镯子,还有那把刻着 “静” 字的木梳。他回头看了眼黄龙,见他一瘸一拐的,赶紧停下脚步:“把我的鞋换给你。”
“不用!” 黄龙赶紧摆手,“你的鞋也磨透了,你比我更需要。我没事,走习惯了就不疼了。”
叶十三没再坚持,只是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饼,掰了一半递给黄龙:“先垫垫,前面的镇子还有十几里路,到了就能找地方歇脚了。”
黄龙接过饼,咬了一口,饼太干,噎得他直瞪眼。他从路边的小溪里捧了点冷水,就着水咽下去,才稍微好点。两人接着往前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路过的赶车人,见他们穿着破烂,都远远绕开,眼神里带着点嫌弃。
“黄龙,你看刚才那个赶车的。” 叶十三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吗?”
黄龙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渐渐走远的赶车人 —— 那人穿着粗布褂子,手里拿着鞭子,眉头皱着,时不时回头看车上的布包,好像怕丢了什么。他想了想:“他好像…… 怕车上的东西被偷?”
“对。” 叶十三点了点头,放慢脚步,“这就是‘攻心为上’的入门 —— 看人的表情、动作,猜他心里在想什么。赶车人皱着眉,总回头看布包,说明他在乎包里的东西,怕丢;他绕着我们走,是觉得我们穿得破,像小偷,怕我们抢他。”
黄龙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攻心为上’?不是用什么本事,是看人的样子?”
“不止是看样子。” 叶十三咳嗽了两声,继续说,“还要听他的话,看他的眼神 —— 眼神飘,说明心里有鬼;说话结巴,说明在撒谎;手不自觉地摸口袋,说明口袋里有重要的东西。赌局上,对手的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能告诉你他手里的牌好不好,他是不是在作弊。”
他顿了顿,想起当年和沈千绝的赌局 —— 沈千绝每次拿到好牌,都会不自觉地摸一下袖口,那时候他没在意,后来才知道,那是沈千绝在提醒手下准备作弊。要是那时候他懂 “攻心为上”,或许阿静和婉儿就不会死了。
“我当年就是不懂这个,才被沈千绝骗了。” 叶十三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每次作弊前,都会摸一下袖口,我那时候只盯着牌,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最后才输得一败涂地。”
黄龙攥紧了手里的饼,心里暗暗记下 —— 以后不管是在赌局上,还是在路上,都要多观察,多留意别人的表情和动作,不能像师父当年那样,吃了不懂 “攻心” 的亏。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前面的小镇。镇口有个面馆,飘着面香,黄龙的肚子 “咕噜” 叫了一声,却没敢说 —— 他知道,两人的铜钱不多,得省着花。
叶十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拉着他往面馆走:“今天吃碗热面,暖和暖和。”
面馆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面杖,见他们进来,眼神扫了扫他们的破衣服,嘴角扯出个敷衍的笑:“两位吃点啥?清汤面两文钱一碗,加肉五文。”
“两碗清汤面。” 叶十三坐在靠角落的桌子旁,把布包放在腿上,没松开。
黄龙坐在对面,想起师父教的 “攻心为上”,就悄悄观察老板 —— 老板一边揉面,一边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眼神落在叶十三的布包上,还舔了舔嘴唇,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
“老头,” 黄龙凑到叶十三耳边,小声说,“老板好像在看你的布包,他是不是想偷我们的钱?”
叶十三没抬头,只是用筷子拨了拨桌上的筷子筒,声音不大,却能让老板听见:“我们刚从城里来,路上遇到了劫匪,钱都被抢了,就剩这几个铜板,够吃两碗面就不错了。”
老板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的贪婪淡了些,揉面的力道也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两碗面,还多给了黄龙一碟咸菜:“看你们可怜,这咸菜送你们了。”
黄龙愣了一下,看向叶十三,叶十三对他眨了眨眼,小声说:“他知道我们没钱,就不想偷了 —— 这就是‘攻心’,你让他知道你没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吃完面,两人在镇上找了家最便宜的通铺,一间房里摆着四张床,住满了赶路的人,味道又臭又杂。叶十三刚躺下,就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黄龙赶紧给他递水,却发现他咳出来的痰里,血丝比早上更多了。
“老头,你没事吧?” 黄龙的声音发颤,心里有点慌。
叶十三摆了摆手,喝了口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老毛病了。今晚好好歇,明天我教你怎么看人的眼神 —— 眼神比动作更诚实,藏不住心里的事。”
夜里,黄龙睡得很轻,总听见叶十三在咳嗽,还听见他小声喊 “阿静”“婉儿”。他悄悄睁开眼,看见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叶十三的脸上,他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黄龙心里有点疼,悄悄把自己的破夹袄往叶十三身上盖了盖 ——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继续赶路,目标是更偏远的小镇,离沈千绝的势力范围更远。路上,叶十三教黄龙观察路人的眼神:“看那个卖菜的大妈,眼神很亮,说话很实在,说明她的菜没缺斤少两;看那个算命的,眼神飘,不敢跟人对视,说明他是骗人的,没真本事。”
黄龙跟着学,慢慢也能看出点门道 —— 遇到想多要船钱的船夫,他能从船夫躲闪的眼神里看出来,提前说 “我们只有这么多钱,不行就走”;遇到想骗他们的小贩,他能从小贩夸张的表情里看出来,转身就走。
走了三天,两人终于到了那个偏远的小镇。镇口的守卫穿着粗布制服,手里拿着长枪,见他们进来,眼神扫了扫他们,没拦着。黄龙小声对叶十三说:“这个守卫眼神很平和,没恶意,我们可以安心在这儿待着了。”
叶十三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学得很快。‘攻心为上’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好的,以后还要多练,多观察 —— 赌局上,能看透对手的心思,比会换牌、会听骰更重要。”
黄龙点点头,跟着叶十三往镇里走。小镇很安静,路上的人都很和善,没有城里的嘈杂,也没有沈千绝手下的凶气。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 终于能暂时安全了,终于能好好跟着师父学本事了。
叶十三看着黄龙放松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只是咳嗽又悄悄上来了,他赶紧捂住嘴,不让黄龙看见 —— 他不能让这孩子担心,他还没把 “鬼手十三式” 教完,还没帮这孩子找到娘和妹妹,他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