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荒原，唯有远处“徘徊者的集市”如同一条匍匐在地的发光蜈蚣，散发着混乱而诱人的光芒。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劣质燃料、烤焦食物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浑浊气味，顺着夜风飘来，与荒原的苍凉形成鲜明对比。
林北星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传递信息者那一闪而逝的惊慌。“找瘸腿的霍克，他在‘生锈齿轮’酒馆。小心鬣狗。” 简短的讯息，却包含了目标、地点和警告。
“鬣狗…”赵轩咀嚼着这个词，眼神不善，“是指刚才那些暗哨，还是别的什么？”
“进去了就知道了。”林北星将纸条碾碎，任由碎屑随风飘散。“保持警惕，这里比拾荒者营地更复杂。”
三人整理了一下衣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初来乍到的“肥羊”，然后朝着集市那由废旧卡车和铁丝网构成的入口走去。
入口处比想象中要“规范”一些。并非简单的守卫勒索，而是设有一个简陋的“登记处”。几个眼神精明、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别着武器的人负责维持秩序，所有进入者都需要在一个闪烁着雪花的旧终端上扫描掌纹（或者某种替代生物信息），并缴纳“入场费”——可以是贡献点，也可以是等值的物资、情报，甚至是…承诺完成某项委托。
轮到林北星三人时，负责登记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缺了只耳朵的男人。他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尤其是在林北星腰间那根沾着暗红血渍的撬棍和赵轩额头上那若隐若现的金色烙印上停留了片刻。
“新面孔？规矩懂吗？入场费，每人二十点，或者…”他拖长了语调。
林北星没有说话，从苏皖背着的包里（经过伪装的）取出一个小密封盒，里面是几片在溶洞灵泉边采集的、能量活性更高的紫色苔藓样本。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拿出手且不算太惹眼的东西。
刀疤男打开盒子，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眼神却微微一动。他合上盖子，将其收入桌下。“东西还行。进去吧。记住，集市内禁止大规模械斗，违者后果自负。”他挥挥手，示意放行，并没有过多为难。
进入集市内部，一种比拾荒者营地强烈数倍的喧嚣与混乱感扑面而来。街道（如果那些蜿蜒在车辆与帐篷之间的狭窄通道能被称为街道的话）两旁，各种摊位琳琅满目，售卖的东西从常规的武器零件、燃料、食物清水，到明显来路不明的精密仪器、散发着诡异能量的矿石、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眼神凶戾的变异生物幼崽！灯光主要是靠各种改装过的电石灯、油灯和少数还能运作的霓虹招牌提供，光影摇曳，将一张张或贪婪、或麻木、或凶狠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生锈齿轮酒馆…”林北星目光扫视，寻找着目标。根据老烟地图上的简略标注和一般规律，这种酒馆通常位于集市的中心区域或者交通枢纽附近。
他们沿着主道（相对最宽的一条路）向内走去，林北星的系统扫描和自身感知全力运转，不断捕捉和分析着周围的信息。
【检测到多种高能量反应物品（未鉴定）…】
【检测到超过十七个不同势力的隐秘标记…】
【警告：存在至少三股带有恶意的窥视目光，已标记。】
【检测到微弱同源能量波动（与老烟相关标记类似），方向：东南方约150米。】
同源能量波动？林北星心中一动，示意两人跟上。穿过一片由报废公交车改造而成的居住区，拐过一个堆满轮胎的角落，一个悬挂着巨大、锈迹斑斑齿轮作为招牌的二层建筑出现在眼前。招牌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用红色油漆勾勒的轮胎图案，与老烟铁匠铺的标记以及纸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生锈齿轮酒馆”，到了。
推开那扇用厚实木板和金属条加固的酒馆大门，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酒精、汗臭、烟草和某种劣质香氛的热浪扑面而来。酒馆内部空间不小，但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酒客，有大声吹嘘的佣兵，有沉默独饮的独行者，也有在角落进行着隐秘交易的神秘人物。一台老旧的点唱机嘶哑地播放着节奏强烈的、充满金属摩擦感的音乐，勉强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三人的进入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大多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这里，陌生面孔并不稀奇。
林北星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很快锁定了吧台后面那个正在擦拭酒杯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灰白，面容沧桑，左边眉毛上方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脸颊。而他支撑着身体、靠在吧台上的左腿，明显有些僵硬和不自然，裤管下隐约能看到金属支架的反光。
瘸腿霍克。
林北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带着苏皖和赵轩找了个靠墙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一个穿着暴露、脸上带着职业化笑容的女侍者走过来，放下三杯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麦酒”。
“三位面生，第一次来？需要点什么特别的吗？”女侍者声音甜腻，眼神却带着审视。
“三杯清水，谢谢。”林北星将一枚从荒原狼身上取下的、还算完整的獠牙放在桌上，“另外，想向霍克老板打听点消息。”
女侍者收起獠牙，笑容不变：“清水马上来。至于霍克老板…”她瞥了吧台方向一眼，“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跟人聊天。今天嘛…鬣狗帮的人刚走，他心情可不怎么样。”
鬣狗帮！纸条上的警告出现了。
女侍者说完便扭着腰离开了。很快，三杯相对干净的清水送了过来。
林北星抿了一口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吧台后的霍克。霍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抬起眼皮，浑浊而锐利的目光与林北星隔空对视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那个似乎永远擦不完的杯子。
他在观察，也在等待。
时间在酒馆的喧嚣中流逝。林北星耐心地等待着，同时通过系统扫描和灵觉感知，收集着酒馆内的各种信息。他听到邻桌的佣兵在抱怨某个探索任务的诡异遭遇，听到有人在低声交易某种违禁的能量电池，也感知到至少有四五个人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停留的时间超过了正常范围。
其中一股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来源是坐在酒馆另一角、几个穿着统一皮质马甲、脖子上挂着野兽牙齿项链的壮汉。他们腰间鼓鼓，眼神凶狠，时不时交头接耳，目光在林北星的撬棍和赵轩身上扫视。毫无疑问，这就是“鬣狗帮”的人。
“被盯上了。”赵轩压低声音，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一丝金芒在指尖流转。
“沉住气。”林北星不动声色。他注意到，霍克虽然看似不在意，但每当鬣狗帮的人目光扫过来时，他擦拭杯子的动作都会微不可查地停顿一下。
终于，在酒馆挂钟指向某个时辰（或许是霍克自己设定的时间），酒馆里的人换了一茬，喧嚣稍减时，霍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和抹布，拿起一个木质酒杯，一瘸一拐地朝着林北星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他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将酒杯顿在桌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北星：“生面孔，找老子什么事？老子时间宝贵。”
林北星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枚刻着齿轮与眼睛的徽章，从衣领内稍稍露出了一点。“一个喜欢抽烟的朋友，让我们来找你。”
看到那枚徽章，霍克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老烟那家伙…还活着？他还敢让人带着这玩意儿到处跑？”
“他活得挺好。”林北星平静地回答，“他给了我们一张地图，让我们来这里找下一步的指引。”
霍克盯着徽章看了几秒，又深深看了林北星一眼，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最终，他身体向后靠去，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息。
“指引？哼，那家伙就知道给老子找麻烦！”他骂骂咧咧，但语气缓和了不少，“没错，我知道‘灯塔’的事，也知道怎么去下一个地方。”
他话锋一转，眼神扫过不远处那几个鬣狗帮的人，声音压得更低：“但是，小子，你们被鬣狗盯上了。这帮杂碎是集市里的一颗毒瘤，专门抢掠新来的、落单的，或者…像你们这样，看起来身上有‘好东西’的。”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北星的徽章和赵轩的额头。
“他们为什么盯上我们？”苏皖问道。
“为什么？”霍克嗤笑一声，“可能是你们缴入场费时露了财，可能是你们身上带着血腥味吸引了这些畜生，也可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有人给他们递了消息。”
有人递消息？林北星立刻想到了集市外那个传递纸条的小个子，以及那些隐藏的暗哨。这潭水，果然浑浊。
“想要下一步的指引，可以。”霍克身体前倾，声音如同耳语，“帮老子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鬣狗帮的二当家，‘毒牙’，就在外面巷子里等着你们。去，把他的‘狗牙’给老子拔了，让他知道，‘生锈齿轮’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做完之后，回来找我，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去‘回声废墟’。”
霍克说完，不再理会三人，拿起酒杯，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吧台后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酒馆内，音乐依旧嘶哑，人声依旧嘈杂。但林北星能感觉到，暗流正在涌动。鬣狗帮那几人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怎么办？”赵轩眼中战意升腾，额头的火焰烙印微微发烫。刚刚获得新力量的他，正渴望一场战斗来验证。
苏皖则更加冷静：“这是投名状。霍克在试探我们的实力，也想借我们的手清理麻烦。”
林北星端起水杯，将最后一点清水喝尽。他明白，从他们踏入这个集市，拿出老烟的信物开始，就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里的纷争。退缩，意味着失去线索，也可能被鬣狗帮和其他势力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前进，则必须踩过敌人的尸体。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酒馆那扇厚重的木门。
“走吧，”他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会会那位‘毒牙’二当家。”
是时候，让这徘徊者的集市，听听来自“咸鱼”的咆哮了。